长期腹泻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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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7/13 4:07:00

梅溪往事

上世纪八零年代时,梅溪湖还不存在,一直到年梅溪湖还只是市规划局规划图上的三个字。

从前这里叫梅溪滩。原来有几千亩的良田,一条叫龙王港的小河由西向东蜿蜒而去。

我第一次到梅溪滩是九五年,当时我刚从贺龙体校毕业,去我的体校同学周金标屋里玩。

第一次注意到周金标是我高一开学的第二天,他正倒立着在大地上行走,而我一生只能倒立在天空上行走,所以就对他钦佩起来。

他身上充斥着小股的腱子肉,冇得一丝板油。上解剖课时只要把他的衣服脱掉,老师的人体模型就解决了。

他绝大部分时候都是安静地呆在自己的世界中。偶尔站起来用拳头和腿来击打空气,来展现自己的存在,并像李小龙一样发出叫声。他还喜欢像自己的偶像李小龙一样光着膀子,蹬一双尖头皮鞋来展示自己的肌肉和腿法。他的举动让举重运动员原始哥哥和队友邓国兵十分不满,原始哥说,他只是一只干蛤蟆,在无产阶级的铁拳面前注定不堪一击。原始哥是班上力量的象征,熊一样的身躯,石墩一般的腿,脑壳直接安在肩膀上。

自从他在中巴上和几个社会青年打架,将一个满哥一拳打晕后,就已经不把人类放在眼里了。何况籍籍无名,郁郁寡欢的周金标呢?

周金标的老家在梅溪滩上的*金村,当时还属望城县。年前过了龙王港上的望麓桥就归望城了。所以有次他就选班服的事情发言时,鸟鳖就阴阳怪气地在台下讲:“如今时代不同了,连长望浏宁的都敢发言了。”

他其实是有些才气的,他中考时只差十分就能上重点高中了。要不是一直在乡下读书,其父对他读书没有么子信心,才送他来读体校的。当年中考他还被美专录取过,他不但画画画得好,还写得一笔好字。犹好临摹魏碑。

我对他印象最深的作品是他写在自己单身宿舍墙上的“腹泻、失眠、下不为例”那几个字。据他室友解释说这几个词是针对他自己手淫写的。

还有拆迁的时候,他们家临时砌的院墙上写满他抄的佛经和偈语。那时他已皈依,进了他家你都不会意识到这是一个被拆迁户,而是以为进了一座山间小庙。

他还送给我一幅字挂在我单身宿舍墙上,上书“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那时他仿佛有些空了,却又不能完全空掉,这恐怕是他最恼火的时候。

他最喜欢写的四句偈是“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他在本子上书写的那些偈语经文时,让组织委员小芳一度怀疑他想遁入空门。有一次早训的时候她偷偷问我周金标现在还吃肉吗?我告诉她他不仅吃肉,还暗恋着一个学妹时,让小芳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自从在中专一年级花五十块钱看完一场气功大师的带功报告会后,周金标就不再猫弹狗跳了,连走路都开始变得虔诚起来。周金标面对我的好奇,微闭双眼,坐在床沿,表情严肃地描述起那天的大会来。

那位气功大师据说很小就被世外高人带到武当山中,经历了种种非常的折磨和考验终于学到了大法。而他如今回到红尘的目的就是为了救苦救难。他先介绍了身边的***领导人,又介绍了提携过他的老干部,接着就开始讲叙他的人生故事,在讲故事的时候,体育馆里开始有人哭起来。这些声音先是压抑着,像*片里埋在地下的冤*要从棺材板子里钻出来伸冤似的。接着哭声越来越大,大师微笑着说:“大家不要惊慌,这是一些对气场很敏感的人,他们是最容易受益的人,他们已经受益了,我现在正在调解他们扭曲的身心,放心吧,放心的哭吧!这对你们有好处。”于是哭声轰然增大了。周金标看到他身边的几个婆婆子已涕泪横流。他开始懊恼起自己的麻木不仁来。他回来后还几次沮丧对我说看来我是个不敏感的人。接着有的婆婆老倌开始手舞足蹈起来。大师微笑着鼓励他们,就像鼓励毛毛走路样的。就在大家一把鼻涕,一把泪如风吹杨柳一样摇摇摆摆的时候。一个坐在轮椅上摇摆的婆婆子忽然站起来了。她的亲友在旁边激动地大喊:“站起来了,站起来了!”大师手持话筒慈祥地对着老太太点头示意说道:“走两步,不要怕,走两步!”老太太颤颤巍巍地在原地抖动着大腿,犹豫着。大师于是走下台来,向她挥手发功,奇迹发生了,已经瘫痪十几年的老太太竟然可以走路了!大师又满怀激情地告诉大家信则灵,不信不灵的道理。老太太全家连忙跪倒在大师面前千恩万谢。大师还向大家透露了一个机密,高功夫的大师可以发功改变原子的结构。把大师们请到北京部委的阳台上拱一拱屁股,美苏两国的核武器就有可能失灵。给你们治病那简直是大材小用。

接着一个说话含糊不清,身体骨瘦如柴的中年人披着一头灰白的长发挣脱家人的搀扶跪在大师脚下。大师先是慈祥地示意他站起来说话,忽然目露精光厉声喝道:“孽畜还不出来。”那中年人被吓得瘫坐在地上,接着将两手垂在胸前,上身僵直像只*鼠狼一样地立在那里,口中咿咿呀呀地念叨着。大师沉吟一会,告诉那只人形*鼠狼,人兽之间互有界限,万不可占人身体,扰乱世间,念你初犯,修道不易暂不将你的神识收去。汝速速离开,要不将你拿下。那只人形*鼠狼眨巴一下眼睛,抱头做出害怕的模样,动作憨态可掬,过一会儿终于恢复了常态,变回一个老实巴交、千恩万谢的乡下人。如此种种让周金标觉得大饱眼福。

听完带功报告后每到子夜周金标就会从蚊帐里爬了起来打坐。此时也正是班上影星刘晓宇(因为他长得酷似杜德伟)溜出去和学姐约会的时候。一个此时在床上导气上行直达自己百会,一个在楼上将毕身精髓向下飚出,直到对方丹田。一个闭目凝神,形如槁木。一个欲死欲仙,五官扭曲。只苦了有些肾虚的商锐,每次起夜时常被他俩搞出的动静吓得牙床打颤,好不容易撒完的尿又漏了几滴出来。有次商瑞出门到办公楼的洗手池小便了一回就溜了回来。周金标正好从帐子里悄无声息地坐起来,把商瑞吓得躲在门口半个钟头不敢进去。直到周金标一座打完,他早已连打了几个喷嚏。周金标那时经常跟我讲他的首要目标就是打通大小周天。他也鼓励我去打坐,他说打坐打出境界来就舒服哒。那感觉连作爱都比不了。鸟鳖一听就不乐意了,他说你又没作过爱,还说什么比作爱都舒服,这不是瞎扯吗?世界上哪个少女不怀春,那个少年不钟情,你说打坐比做爱舒服,大家都去打坐算了,还谈什么爱呢?

除了打坐,周金标还爱看小说。那时候我们是图书室的常客。经常在图书室里看杂志。周金标有一次给我看一篇中篇小说。记得是讲一个乡村教师是怎样被乡下人欺负的,一个七十岁的老头怎么躲过狼灾,又怎么和二十岁的少妇朝云暮雨的,最后周金标总结道,不喝冷水这一条很重要。他说老头七十岁还能来神,关键在于不喝冷水。当然他最主要的还是看关于中国气功、佛教文化的书。这让他在图书室遇到了知己——我们学校的书记。书记快六十的人了,却精神矍铄,笑声朗朗。他愉快地和周金标分享他的练功体会。他说他已经有两个月没吃饭了,每天只吃水果和水就可以正常工作与上班。而且越来越精神,越来越健康。这个发生在身边的故事鼓舞了我,我也开始打坐了,想要是可以不吃饭,不上厕所还能活着该多好啊!伙食钱都可以省下来看录像,买书,出去吃点菜就好了。

就在我开始打坐的时候,周金标已经在看佛经和南华经了。他总是抢先一步占领理论的制高点。连续两天的打坐,每次时间都过得极慢,一刻钟拉得比一个钟头还长似的。我这时发现我脑海里是那样的杂念纷飞。我越是想进入万籁俱寂的境界就越是妄念纷纷,泥沙俱下,屁股像个得螺一样转动不已。我似乎没有希望达到周金标所说的物我两忘,万物一马的境界了。再加上睡得晚,早上起不来,数天后就放弃了打坐。只与周金标扯扯关于气功的闲谈。就在我兴致勃勃地找他聊透视和遥视的时候,周金标却慢条斯理地丢下一句:“开口神气散”。言毕如电影里的小和尚一样翩然而去。我愣在走廊上半天冇动,寻思他这又是什么意思?

在一次卧谈会上,我坐在周金标的蚊帐等大家都睡着了。他才告诉我他原来真的见过*。那是他十四岁那年,他得了骨髓炎。他告诉我骨髓炎其实是不治之症,因为抗生素没法进入骨头。西医就要把病腿锯掉。医院的病房里,他的父亲第一次与他抱头痛哭,也许也是最后一次。他爹最崇尚法西斯教育,把他吊在树上打都不准他哭。他爹说,打算什么,日本人剖腹自杀都不吭一声。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爹脆弱的一面。他爹不想他这么小就变残疾人,只好去寻找偏方草药和世外高人。对于这样的疑难杂症,他爹的信息渠道就是道听途说。不久还真的打探到了一家寺庙里面的尼师有真功夫。那位尼师当时已有七十岁年纪,以神通预测闻名于长沙一带。当年她带着别人捐的功德钱搭公交车,钱被扒手偷去。她站在人群中念了一个咒语,那小偷就像被念了紧箍咒的孙悟空一样头痛欲裂,只得乖乖地走过来把钱包还给师父。关于老师父的灵异故事在居士群中一直广为流传。周金标他爹虽然不是善男信女,此时也只有死马当做活马医,带着周金标去了显德寺。

老师父看到周金标第一动作是扒开他的眼皮看了看他的眼珠说他刚刚被畜生吓过。周金标回忆说他上个礼拜在路边看到一头牛,就用石头扔它的屁股,那头牛忽然转身用角向他顶来,吓得他掉到沟里去了。他说那一下确实被吓得不轻。

接着尼师告诉周金标的爸爸他之所以会得这种病是因为前生在菩萨面前许了愿又没有还愿所致的报应。要他家里捐一缸上油还一个擂钵愿给菩萨。他爹忙不迭地一一照办。就在他办完这件事后一个礼拜后便在报纸上得到消息在山西运城有医院,此病不用截肢,纯中药治疗,治愈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八。他的父亲带着他做了两天火车又转长途医院。在一家医院里,一个说当地话,穿白大褂的汉子给他吃了三个月中药,接着将他的大腿剖开将发炎的骨头刮去,并在骨头上涂上一层药粉,再把大腿皮肉缝合。一系列操作犹如当年给关云长刮骨疗*的神医华佗。术后他有一年左右的时间是一瘸一拐的,一年以后却奇迹般的恢复如初了。还到业余体校学起了摔跤。医生唯一嘱咐他肾主骨,骨病原是肾虚所致,以后找老婆一定要找个年纪大点的。

就在他得骨髓炎的时候,一个春寒料峭的凌晨他听见隔壁的厕所里传来女人幽怨的哭声。声音忧郁凄婉,嗓音尖细,这与人类不同的声音让他惶恐不安,在春寒料峭的凌晨他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淌了下来。不知多久,他恍惚中看见窗外有一个白衣的女人飘过,等他想定睛一看时,眼前一片漆黑,自己也动弹不得。只听那来自厕所的哭声如泣如诉,他对面的床上还睡着两个对此浑然不觉的弟弟。他不能开口喊,也不敢张口叫。他被从未经历过的恐惧所压迫。他在恐惧中回忆起那个厕所的位置在建房时原是一个无主的坟。挖地基的时候,他们挖出过一口棺材,棺材里有一堆石灰裹着的尸骸。工人都怕沾着晦气,没人去扔这些东西,最后是周金标秉承着*治老师教他的唯物主义思想麻着胆子将这堆石灰兼骨头扔出去了。当他想到这些时他更加感到毛骨悚然。原来数年以前他和今夜哭泣的女*还有过第三类接触。

今夜在细雨中哭泣的女人真的是那具被扔到河边的尸骸发出的吗?就在这时他听见二弟说起了梦话。在梦里他好像正被人追赶,他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努力呼救。就在他似乎快要醒来时,又翻身进入了梦乡。周金标忽然想起那天挖地基的时候,他们家那条忠诚的老狗忽然叼住他父亲的裤腿往后拖的画面,接着是他父亲恼羞成怒地将老狗用棍子打出了家门,那条老狗从此就再没有回来过了。

这恐怖的哭声一直在黑暗中游荡,仿佛要透过墙壁钻过来。屋外的雨点打在地上,似乎总有个人在那里徘徊。时间慢下来了,慢得惊人,好不容易才熬到天麻麻亮,一阵鸟鸣从天边传来。

又不知多久,他听见父母的房门吱吱打开了,母亲起床去堂屋添煤,他才鼓起勇气喊妈妈。他母亲过来开灯一看发现他满脸蜡*,豆大的汗珠正往下淌。他惊慌失措地将刚才听到的哭声告诉母亲。母亲抱住他说,要他莫怕,等下天亮就叫人来时。这个声音才突然散去。上午时分他父亲出门,中午时带来一个约六十岁年纪的老头,和他爹坐在堂屋里喝茶抽烟聊了几句,就拿出罗盘围着屋子走了一圈,再烧了一道符,往一个小罐里装了什么东西,上面盖着的红布还一跳一跳的。他提着陶罐径直往山里走去。回到他家吃中饭时告诉他们说,不该把厕所建在坟上,那女*闻着臭气不爽,就趁大少爷阳火低时来提醒你们一下,好在她不是凶狠的厉*没有害人,现在将她的*魄迁到后山去了,以后就不会有事了。后来周金标果然没有再听到*哭声。

因为听过*哭,他于是相信唯物之外还有唯心,又或者相信唯心唯物本为一体。万物一元,天地一马也。于是又相信大师,相信大小周天,相信五行八卦,五眼六通。

周金标在蚊帐里趁大家睡着的时候跟我讲他遇*的故事。这也许是他第一次与*接触,但绝不是最后一次。班上的数学课代表此时突然发话了,他说,尽讲些神神**的事,我怎么就冇见过,周金标那是你的幻觉吧!原来他一直没睡,在听我们讲故事。我正要开口反驳,周金标拉拉我的衣袖说:“莫跟那咯冇得慧根的人讲!”

但你越是不跟这没有慧根的人解释,他就越以为你怕他,接下来他又问周金标,你讲的丹田到底在哪里,医生解剖就只看见内脏,冇看到过丹田呢!周金标十分不屑地说:“愚昧,丹田是活人才有的,医生解剖的都是死人,怎么会有呢!而且这也不是肉眼可以看到的东西噻!这是一种能,一种类似电的东西!”就在周金标终于忍不住滔滔不绝地向愚痴者表述他的观点时,大熊瓮声瓮气地从被窝里发出声音:“睡咯,莫吵哒,尽扯点空头路!烦躁!”

那天晚上关于丹田和*的争论就在大熊的骂声里结束了。

正在我以为周金标准备与世俗生活彻底告别的时候,他忽然每天翻起了报纸。一个中午,他叫住了我,和我商量起买的士的事。当年长沙一个春节就新增了三千台的士,那时的士公司正在长沙晚报的中缝招租。

那时一部夏利车先要出六万块钱给的士公司,每天还要上交块钱,余下的都是自己的。这个主意很快被他父亲接受了。一个周六的中午一辆红色夏利车在校门口按响喇叭,周金标他爹得意洋洋地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向他喊:“标伢子还不快上来!”周金标从他超然物外的神态中猛然惊醒,带着一丝得意的微笑钻进了车门。他爹连驾照都不考就开车上路了。第一次开车回家,汽车不听话飞到田里去了。他爹叫上三兄弟连拉带推,好不容易才拖上来。

那几个周末的晚上他都陪着爹在夏利车里拉客。为了逃避交警的检查,他爹总选择晚上十点以后才到火车站门口喊客。为防抢劫,他们还配了一把钢珠枪。金标摸着裤兜里的枪就想象自己是西部牛仔,随时准备与装扮成乘客的劫匪决一死战。他的眼神警惕而犀利,让准备搭车的客人看到他赶紧绕道而行,深怕遭遇不测。有时一晚上还拉不到一个客人。不久他爹就开车撞上了一名村妇从而结束自己无证驾驶的历史。他爹被交警抓住后要赔几万块钱,最后只好将车卖出去抵债。

这个在七十年代就带着乡亲出去上建筑工地包工的能人很长一段时间只能靠在邻居家打一块钱一片子的麻将打发日子。全家的生计靠他娘的一亩菜地和他当年发财时买下的几万股原始股的年终分红。中专三年周金标大部分时间过得紧紧巴巴。我能记起他大手大脚花钱的样子只有两次,一次是看带功报告会,一次是在一个担子上买哒两碗甜酒。看带功报告时他爹还没有买的士,手头还有些积蓄。喝甜酒的时候,他爹正在村里修水坝挣工钱。那段时间他娘的火气特别大,他爹对付他妈的唠叨就是喝上两杯谷酒再打一顿醉拳。周金标说:“他们在屋里几乎每隔两天就要打一场架。”他爹打完以后一边向牌友家走,还一边唱:“我的堂客我的马,任我骑来任我打!”所以周金标特别鄙视他伢老子。他伢老子讲么子他都嗤之以鼻。

很久没有听到他关于自己气功境界的报告了。当我再问起他时,他的脸上忽然挂满了惊恐。下晚自习的时候他将我带到小操场告诉我他在打坐的时候忽然进入了奇怪的世界。他听见各种飞来飞去的怪声,但是自己却不能从那种状态中出来。就像噩梦,但又明明清醒得能听见房里大熊的鼾声,但就是眼前漆黑一片,同时有无数光影在黑暗中穿梭。大约有一个钟头时间,他才满头大汗地看见窗外路灯洒下的光芒。他对我摆手说道,再不敢打坐了,那天的状况只怕是走火入魔的标志。

虽然不再打坐了,他的枕边却多了许多参禅悟道的书。每次问他读这些书有什么体会的时候,他都会告诉我不可说,说不得,一说就错,给我一种世外高人的感觉。他还告诉我没有一定境界还没办法走火入魔,让我对走火入魔都心存敬意了。他还经常告诉我吃肉和蛋会让人愚痴,但那时我正在运动队训练,不吃这些又没有体力,只好继续愚痴下去。

周金标的高深莫测和特立独行让原始哥、鸟鳖他们看不惯。大熊虽然在摔跤场上败给了他,但还不时想挑战下他的权威。大熊在寝室里一听到他发言就表示反感。大熊瞪着牛一样的眼睛喊:“老子就不信邪,你讲的那些都是嚇白菜的。有狠你就对我发功试一下。”周金标望着他就摇脑壳。

有次上化学课,鸟鳖悄悄在他背上贴了张纸。上书8个大字“我乃蛋仙,法力无边。”周金标那时正沉浸在他玄幻的彼岸世界里,对背上的纸条浑然不觉。下课后背着纸条在走廊上摇摇晃晃。鸟鳖和胡义就在他后头捂着嘴巴笑,接着走廊上更多的人哄笑起来,他还是什么都不晓得。最后我去把那张纸扯下来,他才如梦初醒。

有时候我想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可能就是为了活成一个笑话。

在班上只有我和卫生部长于龙和他走得近。于龙是个热心人和哪个都玩得好,但对于周金标喜欢的那些话题基本听不懂。每次三个人坐在一起聊天,聊到气功、*怪和外星人的时候,于龙就会栽瞌睡。一旦聊到班上的女生,于龙就立刻苏醒过来。于龙同学经常借学习的由头接近班上的女神,一个好简单的问题都要请教半天,最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并掏出几粒大白兔奶糖。经过他长期的广种薄收,终于有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粗壮的学妹对他神*颠倒,不时窜入我班教室给于龙哥哥暗送秋波。于龙哥哥那时正在主抓全校卫生每天忙得焦头烂额,一下课就到处检查,生怕老师发现果皮纸屑,要不就召集各班卫生委员站在走廊上发号施令。学妹此时就隐藏于人群之中,用仰慕的眼神注视着他苦口婆心的嘴巴。每当找不到他的时候,就会找到正在散步的我和周金标,喋喋不休地谈论于龙哥哥的举手投足。她那天真幼稚的嘴巴里不时冒出令人忍俊不禁的溢美之词。当于龙每天做完功课,开完会议,踢过足球以后,精疲力尽地坐在床上用胳膊支起脑袋像雕塑《思想者》一样发呆时。学妹就在走廊上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对我和周金标说:“你看于龙哥哥就是一个做大事的呢!”于龙当时对她毫无感觉,他正暗恋着班上的歌星林琪。我和于龙一度也以为周金标只暗恋过武术运动员吴芸,没想到毕业很多年后他才告诉蒋二毛他其实喜欢班上的一号美女——文艺委员苏晓。那时文艺委员的身边围着两个保镖,像卫星一样打转转。他们都帅气富有,能说会道,而且手下各有一帮兄弟。谁要是对文艺委员稍有不敬,就会遭到他们的围殴。曾经有个举重选手为跟女朋友拉票而在干部选举时对苏晓出言不逊。散会后被陆斌、鸟鳖、商瑞、原始哥、邓国兵他们拖到体育馆边上的角落里打得头破血流。商瑞回来后还向我们吹嘘他的直拳如何了得,一拳下去就让举重选手满地找牙。中专三年男生们为文艺委员而爆发的战斗不下十次。最后连陆斌和鸟鳖这两个连体婴儿般的兄弟为了她都反目成仇以致老死不相往来。

苏晓确实是个光彩照人的姑娘,那双波光粼粼的眼睛常含笑意。她家住市歌舞剧团,父母都是舞蹈演员。当她行走在明媚的阳光之下的时候,麻花辫上粉红色的蝴蝶结在风中轻轻飞舞,还有那修长结实的小腿在白底橘色花朵的裙摆下音符般跳动。

周金标在许多个黑夜里幻想着她的青睐,却从没有任何表露。蒋二毛说他是个骨子里十分风流的人,却与自己朴实无华的外表形成强烈的反差。

当陆斌和苏晓的恋情败露后,被学生科长抓到台上宣判时,那天只有周金标在众多幸灾乐祸的面孔后露出疑惑的表情。在苏晓的闺蜜金宇不顾男女大防公然钻入男寝室向我们曝光苏晓交代的细节后,周金标还是一如既往地为苏晓的无辜而辩解。只是因为他的意见无足轻重,所以没能引起大家的注意。

其实苏晓此时确实还是处子之身。事后陆斌曾十分遗憾地告诉我们其实他有两次机会差点夺去苏晓的贞操,却因为自己经验不足和他母亲的突然闯入而功亏一篑。

苏晓明快而清脆的笑声曾回荡在整个教室,让周金标的心脏轻轻颤抖。他只好悄悄地离开教室向长廊走去。那种声音曾经如此地折磨着他,却无人倾诉,只能独自站在体育场前的荡桨池边望着绿色的池水发呆。而我们都以为此时他在那里练功。

在晚自习后短暂的空闲里。我们并排走在小足球场的煤渣路面上。他喜欢在那时回忆起乡下的幸福时光。那时他是那所乡村中学唯一天天吃肉的孩子。每天中午他们聚在校门口的大樟树下端起饭盒吃饭的时候,许多同学对他的大鱼大肉露出羡慕的表情。班上的有几个女生用暧昧的目光望着他,几个发育已经成熟的,喜欢围着他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其中有个叫郭小娥的女同学还给他写过几封错字百出的情书。这些信在母亲给他洗衣服的时候被她从口袋里掏出来。遭到母亲的一顿臭骂后,这些信又被交到父亲周仁贵的手中。他当时觉得头皮发紧,一身发抖。他父亲看了后可能又会把他吊到树上去打。他父亲以打孩子心狠手辣而在村里闻名。尤其喜欢打他,但这次父亲表现的却一反常态,他先问那个妹子长得怎么样?是哪个村的。接着他对婆婆讲:“有人给标伢子写信说明崽长大了。咯有么子大惊小怪。旧社会十六、七岁的人就要结婚了。”他拍拍周金标的肩膀说:“只要现在莫把别个肚子搞大就行了。”

那个叫小娥的女孩身材已经开始趋于丰满。她家里的果园里种着很多枇杷、橘子还有葡萄,她时常把这些东西带给周金标。周金标就将自己饭盒里的腊肉或者母亲放在他身上的糖果分给他。他们几乎每次放学后都要一块走到梅河上一座没有栏杆的石桥才分手。

那些无人管束的夏天,周金标白天只穿条裤衩带着大弟在那座石桥下游泳,或者从另一座里河面足有五米高的拱桥上往下跳水。小娥那时就已经清楚了解周金标的爱好,经常从父亲的酒坛里偷些米酒带给他喝,再往自家的坛子里灌点凉开水。等周金标游完泳以后,他像自己爷爷那样十分幸福地坐在拱桥下面喝着小娥偷来的米酒。他弟弟也跟着他渐渐有了酒瘾。

那些美好的日子随着他骨髓炎发作而烟消云散。他中专毕业以后的某一个*昏,在石桥边看到一部女装摩托缓缓地迎面过来。骑车的郭小娥已经身怀六甲,穿着一件十分陈旧的圆领汗衫,冷淡地喊了他一声周金标后就加速扬长而去了。从前美好也就在周金标的脑海中逐渐淡漠了。

他到城里读书后就与女人绝缘了。当年乡村姑娘对他众星捧月的感觉一次都没再出现过。上舞蹈课跳华尔兹的时候,舞蹈老师按队列给每个男生分配一个舞伴。周金标对应的舞伴是女排选手姚梅。姚梅一看:“啊!”的一声跳出老远,大声地向老师报告:“周金标比我矮呢,做不得舞伴。”老师有点为难地说:“都是按队列排的,自己挑就不好搞,那长得帅的会几个人抢呢!”姚梅一听就发飙哒,像弹簧一样跳出好远。蹲在地上哭起来哒。最后老师做工作要组织委员给他做舞伴。其实姚梅的第一个男人比周金标还矮半个脑壳,长得狰狞丑恶,是一个社会上典型的五不烂。那个男人在初中时就在一间废弃的教室里面夺走了姚梅的初夜。

快毕业的时候,他说他坚决不当小学老师。而毕业那年我得了鼻窦炎,一天到晚拖着*鼻涕,脑瓜子痛得不行,我的特招之路眼看无望。只好退而求其次,想做一名基层教练带出一些运动员来。周金标告诉我他爸爸正在帮他找关系调到市体委。那时有两个同学留在了市体委,一个在*体校做航模教练,一个在学生科做生活老师。这是除了进省队和进北体以外最好的出路了。那个做生活老师的和我玩得最好,整个体委的平价煤气都是他爸爸搞来的,他爷爷是一家国有工厂的*委书记,他爸爸也是一家大厂的后勤处长,他才进学生科做了个生活老师,天天晚上守着学弟学妹们看他们是不是溜出去吃宵夜或者有没有男生跑进女寝室睡觉。

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当周金标走进他上班的学校时就傻眼了。那是一所郊区小学。从人民路立交桥下去,先过杨家山,那里有一片废品站,各种垃圾堆满路边,接着是大片的菜地和水塘,绕来绕去才看到他们学校。小学校是个两进的院子,第一个院子里有个水泥球场。院门的两边是两厢平房,过了院子是两层的教学楼,教学楼后面是宿舍和食堂。

周金标的舞台就是这个水泥球场,宽不到二十米,长不到三十米。连一条煤渣跑道都没有。当时他被安排住在二楼的自然实验室里面,被蚊子叮得整夜无法入睡,一出校门到处尘土飞扬。连自来水都要到后面院子里去提。食堂没有开火,工资也没发,他和农民工一起在附近盒饭店吃三块钱的盒饭。他去的学校是我们那一届毕业生里头硬件环境算最差的。

这么大的反差让他一周后就准备出家了。那是一个周日的下午,他对他爸爸说:“我不去上班了,我要到腊八寺当和尚!”他爸爸勃然大怒:“老子养你二十年就养了个和尚出来!”那时候周金标还没进过几次庙门,庙里的僧人一个也不认得,仅仅就是看了几本《正法眼》、《学佛者的基本信念》之类的书就准备把出家当做他未来人生的出路。他爸爸无法理解儿子为什么出家,就问他出家能搞成什么,周金标用六祖大师的语录答道:“做佛!”他爸爸立刻驳斥到:“几千年来只有释迦牟尼做了佛,你这尖嘴猴腮的还能做佛?不要痴心妄想!”寺庙在他爹看来大多是人生失败和情场失意者终老残生之地,却没想到自己刚踏入社会的大儿子竟然要到那里去了却余生。说着说着,就搬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道理,他又讲起两个弟弟还在读书,自己已经破产,你不赚钱补贴家用,就一走了之,整个家怎么维持等等的话。他终于用了一个下午的苦口婆心暂时让周金标回到城东的那所破烂小学上班去了。

又过了一个礼拜,他终于收到了他的工资和教师、中秋、国庆三个节日的奖金一共四千块钱。领到钱后他交了一千给家里,另外带了三千兴致勃勃地赶到河西的暮云路小学。我们班另一个同学何力在这里上班。我和同学肖志刚也在那天赶到这里聚会。大家先是在一家小餐馆点了几个菜,肖志刚和周金标还一个喝了一瓶白沙啤酒。吃完饭大家睡在何力单位上的小阁楼里一直聊到半夜。

那年国庆后我才到单位报道,十一月份才领到第一份工资,而且扣了我一半多,才两百八十块钱,让我感觉好像领到的是一坨冰。

就在一周后我们第二次聚会时,周金标说他喜欢上他们学校的大队辅导员司雨,还在电脑上给我们放了一段她跳舞的视频。何力在背后跟我讲这个妹子长得有些像北京人,我问他:“她哪里像北京人?”他说,你看她的嘴巴和颧骨是不是像北京猿人咯?我一看确实有点像。但在当时的周金标心目中她却是一个绝顶美人。那天晚上他要我们帮忙写一首诗并且还要将司老师的名字镶嵌在里面,准备到她生日送花时把诗一起夹在里面奉上。

那首诗是我们捉刀的,有一句话我还记得“月光从你洁白如玉的脖子流淌下去/在神秘的山谷里,藏着连风也不知道的秘密。”这首诗在国亲节后一个周五的上午和九十九朵玫瑰被一个五岁的儿童带到了司老师的办公室。司老师那时正在滔滔不绝地训斥一个六年级的男学生。他刚在她的语文课上写了一封狗屁不通的情书,托一位肥胖的女生交给一个木匠的女儿。那个木匠的女儿已经出落得有几分姿色了,胸脯上还耸起两座小丘。作为班上最高大,并且第一个变声的男生,他是第一个注意到她的变化并且想入非非的。木匠的女儿此时也发觉到那个男孩异样的目光。男生经常在下课时找她撩打,并在撩打之余,还给她送上过一把瓜子或一粒奶糖。很快男生最好的朋友也开始变声,并且也开始找她嬉闹。为了宣示主权,男生写下了一封错字连篇的情书。也许这个肥胖的姑娘早已暗恋男生已久,故意在司老师转身的刹那将情书高高地扔向木匠的女儿。于是男生初萌的爱情就被司老师轻易地截获了。

就在司老师陶醉在自己的慷慨激昂中时,一个孩子和一大捧玫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女老师们看到他后都在那里面面相觑。当男孩喊出司老师的名字时,房间里立刻爆发出一阵母鸡下蛋般的咯咯笑声。有的老师立即向小孩打听这是哪个叔叔送的。有的堂客们还激动得拍起了巴掌。连挨骂的学生都抿着嘴巴在那里偷笑。司老师的脸蛋立刻红的像个苹果一样。她将那束花放在办公桌上,低头摸摸小朋友的脑袋后就夹着备课本夺门而出了。连那个男学生都被她遗忘在了办公室。

那天中午周金标破例受到几个已婚女教师的邀请,到镇上的苍蝇馆子搓了一顿。席间有几个妇女先是对他今天的举动提出表扬,接下来又透露司老师家是农场的拆迁户,屋里给她留了一栋三层高的洋房和十几万的存款。做她的老公就幸福啦,小王你接下来一定要加大投入。有个女老师还在那里哀叹,我屋里那个悖时*要晓得像王老师咯样一次就好哒,小王老师你一定要继续咯样浪漫下去,保证会得到司老师的芳心。那几个女老师又像查户口一样七嘴八舌向周金标打探他家的情况。并不失时机地作出点评,就好像她们自己在谈恋爱一样。

那一天周金标成了全校热门话题,好几个还没和他讲过话的女同事都找各种理由窜进音体美办公室来窥视周金标的反应。

当周金标再次看到司老师时,司老师铁青着脸告诉他:“以后再莫送些咯样的东西来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跨上她的木兰助力车扬长而去。这一刻,周金标觉得好像掉进一个自己挖好的冰窖。

送花是他初恋的一个拐点,司老师从此再不参加有周金标在场的私下聚会了。时时刻刻都与王老师保持着起码三米以上的距离,好像王老师有传染病似的。

那段时间,周金标已经把他的三千块奖金大半都花在司老师和她的闺蜜身上了。最后找何力借了五十块钱才活到发工资那天。何力碰到我说,周金标这个月初还找我借了五十块钱,我都不记得哒。

在十月的一个周末,周金标垂头丧气地给我们讲述他和司老师恋爱的经过。何力鼓励他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只在单位找!”那时何力正和一起分来的音乐老师陈茵一起埋锅造饭,两个人眉来眼去。但何力总嫌陈老师没有个性,对陈茵的暗示装聋作哑,却喜欢上了一个家境殷实的美术老师,总是讲她如何的有气质,有品位。

周金标又重新开始看佛经,同时还时常抽烟、喝酒。偶尔练习一下书法,并不时像个领导一样在墙上题字。有次我周五下午没事上他那里玩,看到他的墙上写着发烧、腹泻、下不为例几个魏碑大字,就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说司老师拒绝他后,他病了一个礼拜连饭都没吃,我说,你一个礼拜不吃饭怎么过来的?他说,呷粉噻。我笑道,“喔,怪不得现在还冇死!”

他和我聊了几句就出去了,他单喇叭录音机在放张学友的歌。两分钟后他又回宿舍了,聊了一阵天,喝了两杯茶,他又出去两分钟,又进来。我问他下午没有课吗?他说,刚才不是在上课吗?集合发两个球,下课时再去收就是了。我说:“你上课真舒服!”他说:“反正乡里学校冇人管,比起城里来就这么点好处。”

那所小学的后院里还住了两户中年老师。那所小学的后院里还住了两户中年老师。一个是学校的刘会计,一个离异的老女人。刘会计是个退伍*人,从宁乡过来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会计爱开玩笑,有时会来周金标的房里坐坐,偶尔带他出门吃宵夜。那个离婚女人长得五大三粗,喜欢斜着眼睛看周金标,经常在办公室对别的堂客们发出对周金标的各种评价和看法。这让还对司老师心存幻想的周金标经常忐忑不安。

大多数的周一到周四下班后,周金标都被一种强烈的寂寞与孤独笼罩,尤其是刘会计两口子出门打麻将的时候,即使两口子不出门但一到晚上八点,刘会计的堂客就会铺好被窝暗示刘会计上床交作业。周金标也就识趣地溜回自己的小窝,在昏暗的灯光下面壁打坐或悬腕挥毫。刘会计告诉周金标他一天要交三次作业,早上起床一次,午饭后一次,晚上等崽睡着了再交一次。他说,因为年轻的时候自己那方面需求十分强烈,老婆怕他出去偷腥,所以每天都要把他那点东西交代清楚,于是定下了一日三次的规矩。经过这么多年的奋斗,老刘已经瘦得像根柴棍了,他老婆却仿佛吸收了老刘的养分,身坯却在不断地茁壮成长。

他那时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到我家聚会。刚毕业的我被分配在一所大学体育部的资料室做办事员。那个位于办公楼顶层的资料室兼会议室里面一周除了搞教研活动的那个下午外,平时就只有我一个人。下班后我也是形单只影。整个礼拜都没人跟我什么讲话,只有周五、周六遇到周金标还有何力、肖志刚他们我才有开口的机会。那时几乎每个周末都在一起聚餐,打球,在堕落街的卡拉ok厅唱两块一首的歌。

等到第二年的秋季开学,他们学校又分来一位师范女生。周金标好了伤疤忘了痛,开始第二轮追逐。他很快向我们宣布学校来了一个酷似张柏芝的美人,接着说他已经请她吃过饭了,他正在酝酿新一轮攻势,要大家群策群力帮他献计献策。他的宣言让何力艳羡不已,提出让大家去参观一下,饱饱眼福。周金标说,带大家去是可以,但是不能像现在咯样随心讲笑话,开玩笑,那她会将我们都当成一群幼稚的人。何力说,那我们清白咯,不会坏标哥的好事。

第二个星期的礼拜五,大家齐聚在周金标那间写着“发烧、腹泻、下不为例”的陋室里面来看周金标传说中的“张柏芝”。那天中午我们四个大男人陪着文静的鲁老师来到学校对面的小饭店吃饭。一见面我发现鲁老师和张柏芝长得完全不搭界,周金标能把两个风牛马不相及的人物捏合成自己的梦中情人,那真要点想象力。席间大家都不再嬉皮笑脸,何力刚想开两句玩笑,周金标就向他递眼色,让他把菜和酒就着准备出口的笑话咽了下去。在周金标的眼神交流下,五个人像哑剧演员一样的喝酒吃饭。晚上依然像哑剧演员一样到塔克堡去听歌喝茶,主角周金标将自己扮演成一个心情忧郁的中年人,一根接一根地抽着香烟。抽一口烟,还故作高深地向天花板吐一口烟圈,仰着头斜睨着那个弹吉他的歌手。他以为这样就能让那个珠圆玉韵的语文老师将他看做一个博古通今、学富五车的魏晋名士。而我们三个配角抿着嘴巴,像三个泥菩萨样的坐在轻歌曼舞的塔克堡里面面相觑。鲁老师先是奇怪地望着我们觉得连不自在,最后百无聊赖地拿起一支铅笔在桌上的点歌单上画了一晚上的卡通画。当周金标送走鲁老师后就立马恢复常态,回来就和大家抱在一起笑得打滚,睡在何力那间卧狼居里讲怪话一直讲到凌晨三点。

何力以自己对爱情的理解告诉他,谈爱就是要动手动脚。要制造一切机会去和她发生肢体接触。“趁着天黑,你一摸她就软了。何力如是教导标鳖。他举例说,比如我们班的胡义鳖,一下课就把一个妹子像赶鸡一样拦到教室的角上,嬉皮笑脸,上下其手。他一说。我们就想起高二放学后的那些下午,阳光还明媚地留在教室里的时候。一个留着中分的满哥,带着一脸玩世不恭的笑容,将一个满脸通红的农村姑娘推到卫生角上,在一堆垃圾和扫把间进行公开地调戏。那个女生蹲下身子带着尴尬的笑容,有手和膝盖保护着她的要害部位。胡义的手就像蛇的信子一样不断从她手掌和手臂的缝隙间穿过,又在快到达目标时被拦住。许多男生饶有兴趣站在边上围观,也有人喊:“胡义鳖,光天化日下,咯也太不像话嗒吧!”胡义只是回头笑笑,又继续他恬不知耻的游戏。这样的游戏一持续就是一下午。直到六点多钟,胡义肚子饿得咕咕叫时才暂时停止。

肖志刚回忆起一次晚自习停电的时候,那位叫杨柳的姑娘跟着人群走出大门,忽然一个影子跟上来,蹲下去在她的两腿之间来了个猴子偷桃,杨柳喊了一声流氓,回身一耳光抽在肖志刚脸上,打得他见到一片星星。肖志钢连忙喊:“哎呦,又不是我!”杨柳同学连忙说对不起,而那个影子早就跑出了教室,接下来还在寝室里面洋洋得意地说:“真是意想不到,真是意想不到!”胡义的兄弟鸟鳖笑他说,占这么点便宜就心满意足了,一点出息没有。要是敢跟着她进女厕所,我就给你十块钱。

当然最让我们记忆深刻的是那个醉醺醺的晚上,全班毕业前夕搞了一次聚餐。大家都喝了几杯酒,就不去晚自习了。开始在校园里三五成群的游荡。我想进寝室拿一瓶滴鼻净,因为冷风一吹我的鼻窦炎就会发作。

寝室的灯是亮的,门却锁了,敲门也没人应。我们都没有钥匙,门也是照例不锁的。我只好从窗户上贴的郭富城海报的缝隙间往里瞧,一瞧正好看到胡义爬到杨柳的身上,杨柳的四肢正在那里绵软无力的挣扎,胡义的脑袋在杨柳的脸和脖子上拱来拱去。这时候,我第一个念头就是喊来周金标,接着肖志刚和何力也被我们叫来了。一个小洞前面站了四个满哥,大家轮流往里面看。肖志刚说:“妈妈的,老子受不了哒。”

胡义此时将杨柳的裤子扒下来了,杨柳已经停止挣扎。何力在我耳边说;“我硬得都快把裤子涨开了。”“我也一样。”我用颤栗的声音答到。

杨柳蒙住眼睛开始了哭泣,赤裸着双腿的胡义跳下床将寝室的灯关掉时,我们见到了一只怒气冲冲的棒槌。接着我们只好发挥自己的听觉,去聆听房间里那些神秘的声音。我们听到床铺吱吱呀呀带着哭腔的声音,和两具肉体快速相撞的啪啪声。这些声音慢慢地将杨柳的哭泣变成一种仿佛痛苦的呻吟。不一会,就听见胡义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我们知道他已经抵达了极乐。不久我们又听见了杨柳的哭泣。

“妈妈的,我当时应该踢开门冲进去!”事后肖志刚又放了个马后炮。

何力告诉我们,事情结束后杨柳回寝室喝了一斤邵阳大。肖志刚说:“喝酒有什么用,就是往那里倒酒精也消不了胡义射出来的*。”何力说:“胡义又不喜欢她,只把她当一个发泄对象。”我说:“把自己的处女膜给一个咯样的家伙太不值得了。”周金标说:“要是晓得自己的女人被咯样的人玩过,好恶心呢!”何力说:“只要色胆包天,就冇什么搞不成的。”肖志刚说:“万一杨柳发宝去告他呢?”何力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你不试下,何是晓得有冇得机会呢?杨柳去告他自己名声就先臭了,胡义又冇拿刀逼她进寝室。”何力说:“胡义第一次谈爱,和一个细妹子在天心公园坐一晚上还只准摸一边奶子。咯一次什么成本都不要,还搞了一个处女。”肖志刚说:“妈妈的,要是让我去睡下总比胡义强不。”周金标说:“她只是不丑好吧,冇么子特别的。”肖志刚说:“关键她是个处女,胡义洗床单时上头还有血。”何力说:“莫讲了,莫讲了,老子又硬起来了。”

何力继续开导周金标说,不要送么子玫瑰花,也不要写诗。除非写诗能让你出名,要不然那些情诗在咯些妹子眼里还不如一张卫生纸。

何力这个自己还没品尝到人间极乐的红花伢子成功地指导了标哥,让标哥终于胆战心惊地对鲁老师动手动脚了。

那年冬天的一个周末,我终于见到瘦骨嶙峋还染了一缕金发的周金标。他穿着咸菜色的休闲西装,蓝色的牛仔裤,棕*色的尖头皮鞋,在瑟瑟的寒风中向我们单位大门走来。整整两个月,他都没有和我们聚会了。还没等他开口,我就预感到他失恋了。

果然他刚坐到我单身宿舍那张铺着紫碎花布单的小床上后,就开始了长吁短叹。

凭心而论这次追求鲁老师比上次追司老师还是前进了很大一步,以致周金标产生了鲁老师也爱上自己的错觉。

我的视线透过周金标的长吁短叹,进入一片长满蔬菜的土地。周金标和鲁老师正行走在潮湿的泥地上。那是一个周日的午后,秋风飒爽。周金标心怀不轨的邀请鲁老师去城里看电影。鲁老师毫不在意王老师的存在,她现在对周金标的殷情款待觉得理所当然了。而她暗恋的男人却似乎总对她无动于衷,为了证明自己也有追求者,她开始欣然接受周金标的各种讨好。此刻周金标的内心在打鼓,何力的声音于是在耳边响起:“找个黑地方,你一摸她就软了”何力自己都没有实践过的套路,却要周金标替自己去证明一下。

电影正在黑暗中播放,一个女郎在森林里狂奔,一个强壮粗野的男人在后头追逐。女郎绊倒在树根上,男人狞笑着向她扑来。周金标的手此时伸过来了,刚好摸到鲁老师的手,鲁老师激动地大喊一声:“畜生”!吓得周金标把手一缩,不晓得是在骂电影里的那个还是在骂他。

周金标的心忐忑不安地跳了起来,他想起自己的右手还是一只早晨在被窝里犯过罪的手,他觉得这样和她接触有辱她的圣洁。但何力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来,要动手动脚,你一摸她就软了。

他回忆说:“那时候我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也没有反抗。”其实不是没有反抗而是反抗不了,他要抓住我的手,我也没办法。因为他手劲太大了。

他抓着她的手,就像抓着一根即将爆炸的二踢脚,正襟危坐的盯着电影屏幕。他的神态让人联想到在腐朽的旧社会里一个穷秀才的婚礼。她的身体好像没有变软,自己的某个部位倒是硬了起来。

更多的时候,周金标像摩的司机一样载着鲁老师骑行在通往城市的道路上。不是送她去买衣服,就是送她去做家教,或者送她去相亲。当然她不会告诉他这是去相亲,而是说她要去见她的堂叔或者表嫂子。有的时候,周金标又像一个快递员,在还没有快递员的时代替鲁老师买面和盒饭,他不但不收运费,连饭钱都替她付了。所以他的工资不但要养自己还要养弟弟,现在几乎还要养半个女人,自然是捉襟见肘。

而鲁老师在他的滋养下,越发的花枝招展了,却越发觉得周金标配不上自己。但又不好明确地拒绝他,毕竟他现在是对自己好的唯一男人。

到了冬天,放学后前院里就只剩他俩一对孤男寡女。后院里的老刘一进门就把门窗紧闭,在屋里把壁炉烧得通红,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准备。那个中年妇女也不再出门散步,蹲在家里看电视打毛衣。鲁老师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和呼啸而过的风,感到院子外头好像有一群狼在狂奔。她于是打开电视邀请对面的周金标进来一起看。她不知道叫他进来,其实才是真正招来了一匹狼。周金标以为自己的大好机会就要来了,几乎是哼着小曲钻进来的。

那时他们像一对农村小夫妻一样并排坐在一个烧红的电炉子后面,电炉子的电是周金标帮她偷来的,他一直对自己的这些小聪明自鸣得意。窗口边的桌子上是一台日立牌十九吋的电视机。每天晚上周金标都来和她看无聊的琼瑶剧。

天气越来越冷,鲁老师抱了一床小被子坐在自己的床上。周金标还是坐在一张小椅子上,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还时不时点上一根烟搞得房里乌烟瘴气。

终于有一天,鲁老师允许周金标也抱一床小被子坐在床上看电视了。这仿佛给了他某种暧昧的信号。一张床,也许让他想起了困觉,看到美丽的鲁老师,也许就想到两个人在困觉。阿Q的灵*在他身上满血复活了。他一边心猿意马地望着电视一边往她边上靠,终于趁她盯着电视的时候,把嘴巴飞快地凑过去,送上一个巴俨的吻。这个吻就像一记直拳,亲得鲁老师哇哇大叫地跌下床去了。周金标不知道自己的吻还有这样的效果,整个人都懵了。

接下来鲁老师踏上棉鞋,飞一般大哭着冲了出去,跑进外面重重的黑暗和寒风中。当她推开门的时候,门口同时响起一串高跟鞋清晰的咚咚声,正不急不慢的往后院溜去。原来那个五大三粗的离婚女人几乎天天站在窗台下等着他俩出事。

回顾他的一生,这不过是他在情场一次微不足道的失败。要是晓得自己还要失败十几次才能找到老婆,他此刻应该放声歌唱。

鲁老师在那场大哭之后取消了王老师上她房里看电视的资格。周金标一夜间变成一个被全校妇女指指点点的对象。堂客们那几天三五成群地传播着他的小道消息。最后传出的是周金标其实已经扑了上去,并将鲁老师的裤子都脱了下来,只是临门一脚忽然两腿发软,脑壳发晕,隔着内裤就一泻如注了。女人们都开动脑筋,争取将这个故事改编得更加耸人听闻。而那个离异女人这几天成了妇女们争相拉拢的对象,她手里总是捧着大把的零食,春风得意地扭动着她和屁股一般大小的腰肢。

第二天中午刘会计听到消息,午饭后马上跑到周金标的房里来安慰他,并滔滔不绝地向他传授起自己的恋爱经验。

周金标又重新开始打开那些佛教杂志。告诉我“祖师西来意的答案是门前柏子树。”我问他这说得么子意思,他说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就错。既然不可说,你又说什么?

周金标又开始打坐。在他那漆黑一片的何陋轩里盘膝面壁而坐。他想通过打坐迅速获得《人类神秘现象破译》里面讲的那些特异功能。为什么要特异功能呢?因为他想中彩票!中一百万的大奖。他认为他的爱情之所以屡战屡败是因为家里没钱。要是有一百万。鲁老师就是你想和我吃顿饭,那还要看我的心情!他心想。就在周金标在鲁老师面前一筹莫展的时候,那个每月拿他三百块伙食费读书的大老弟已经在省体育学院的男生寝室里睡过两个*花大闺女了。这让周金标觉得自己很没面子,但又十分羡慕。

上帝关上一扇门,就会给你打开一扇窗。周金标相信这句格言。因为周金标此时打坐已有小成。他似乎有点预知能力了。有天我打电话给他时,他告诉我:“我昨天就晓得你今天会打电话给我。我还晓得你现在口袋里不超过二十块钱了,正准备找我借钱。”。隔着二十里就看到我口袋里的钱,我要小心点哒。更奇怪的是他能在黑暗中摸起竹签的头就知道竹签尾上写的数字。屡试不爽。渐渐地他一打坐一组组数字会出现在他脑海里,按照这些数字去买号时不时会中点小奖。他似乎感觉一百万正在向他招手。

与此同时住在对门的鲁老师却感觉他有点异常。有天从办公室出来,鲁老师问周金标这段时间是怎么认得一个老头子的?周金标说:“哪里有个老头?”鲁老师说:“每到断黑就有个穿黑衣服的老头从学校小门进来钻到你的房间找你。”周金标说:“我又不认得一个什么老头?”“我明明看见的他进去了,你房门还开着,里面漆黑的。”那时恰是周金标的打坐时间。

周金标一到夜晚就经常无来由的烦躁不安,但一上座世界就变得美好了。打座时他的脑海里经常闪现各种美妙幻境,有时像是做梦,但同时却能对周围的事物清清楚楚感知到。直到一天周金标感到自己开始走出自己的身体,他觉得自己轻飘飘地走出了自己的房间,他心念一动就来到鲁老师的房间。鲁老师的房间空无一人,他忽然看到几条街外的一栋高楼中有一户人家,他心念一动就进入了那个房间,看到鲁老师正在给一个红衣女孩作家教。他想自己是不是现在就有神通了?却忽然听见一个老尼的声音;“还不回去?”他猛的一下又回到了自己的陋室,感觉自己坐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他又听见一阵电流般的沙沙声,接下来是无数人哭泣的声音,他感到毛骨悚然,但自己却不能动弹。良久以后直到听见一串脚步声从自己身后匆匆离去,这才苏醒过来。

那段时间周金标也觉得诡异,晚上出门经常被狗追着叫。一次去面馆吃宵夜,要一碗馄饨。去结账时,老板说:“刚才有人替你卖了单。”他问是哪个?老板说,是个老倌子,我还以为那是你嗲嗲呢。白天碰到老板,那个老板正在跟别个讲,昨天晚上不晓得哪个悖时*给了他一张冥币,被他当做五十块的钞票收了。旁边的男子汉笑他,那只怕就是砸*。你不可能连人民币和天地通都分不清噻。我真的是看到一张绿票子呢,面馆老板摇着脑壳说。

确实有人给周金标开了一扇窗,但好像不是通往阳间的。

据说当年著名诗人海子就是因为练气功走火入魔,最后卧轨自杀的。在海子练气功以后,经常听见一个小人在他脑袋里说话。有一次他从西藏带来的唐卡忽然在寝室里飞来飞去,好多同事都看见了。

周金标停止打坐后,又开始参加我们的周末聚会了。练气功那段时间,他几乎要与世隔绝。后来我听说这就是有*要来夺舍的先兆,趁着主人的灵*出窍,一下子把他的身子占掉。

接下来的寒假周金标花两千五百块买了一套音响放到父母家二楼。他读自考的一千块学费还是借何力的没还,却把年终奖变成他的飞马牌音响。他带我们去试了试他那套音响,回来后何力就骂:“妈妈的,标鳖钱不还钱,还买个卡拉ok放屋里玩。”周金标还要我到单位电影院买下一些废窗帘布将那间放卡拉ok的房间遮起来,搞得里面伸手不见五指。周金标在中间放一张单人床,何力一进去就围着床铺走了一圈,还对着它鞠了三个躬,逗得我们哈哈大笑。

那时周金标本来想将自家二楼打造成一个卡拉OK厅,以一块钱一首歌的低收费来收回成本。但他家的位置实在偏僻,又没做霓虹灯或招牌,外人很难知道。加之房间没有装修,进来唱歌还要经过他家堂屋再上二楼,一点娱乐休闲的气氛都没有,倒有点像去文物贩子家里看走私文物。所以卡拉OK厅开张一个月来唱歌的不超过十个,全部都是隔壁邻居和附近亲戚,钱没收一个,饭还吃了他几餐。那套音响以后就成了他家三兄弟练唱的专用设备。周金标专唱张学友的歌,不久就以为自己是个山寨版的张学友哒,到哪个歌厅都要皱着眉头,扬起脑壳,望着天花板唱他的《饿狼传说》。

一个早春的夜晚,周金标带着他的兄弟们去镇上的卡拉ok厅考察,顺便嚎几首歌,以发泄他无处可去的精力。他大弟还带了一个长得像景岗山的同学来了。他是练跨栏的,刚刚考上了歌手证,正准备往娱乐圈发展,顺便在社会上骗几个颜值爆表智商为零的妹子。周金标跟我讲他只花了五毛钱就把一个处女的肚子搞大了,然后花了五千块才保住了自己的命根子。那段时间因为他又睡了他们学校名声哥的女人,正处在被人追杀的状态中,为求保护所以始终与他的大弟形影不离。

咯四个人在大厅里唱歌时引起旁边一堆人的注意。周金标飙歌的时候,那七、八个满哥就在边上喝倒彩。标哥这辈子没有遇到这样的事,他歌还没唱完,就对着话筒骂道:“你有点宝吧!”那一刻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上次和同事去干休所食堂呷饭的场景。他的同事那天戴着一个耳机,一边呷还一边哼歌。旁边六个当兵的听得不耐烦,对着他那个同事就骂。那个同事单薄得像一束发*的茅草还带着一副啤酒瓶底子样的眼镜。在人高马大的兵哥哥前面,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这六个大兵笑他一餐后,大摇大摆地走出食堂。这时周金标追了出来,拦在他们前面,用中指抹了一下鼻尖,两只手抬起,摆出李小龙的架势。周金标一脸正气地站在那里,犹如长坂坡前的张飞单挑曹魏的千*万马,一声大吼:“有种站住,单挑还是一起上。”没想到六个大兵怂了,以为碰到了武林高手。面面相觑一番后抱着饭盆溜之大吉了。那次胜利后周金标对自己的武功和杀气越发自信了,有时照镜子时觉得自己就是那个“瞋目而叱之,让赤泉侯人马俱惊,辟易数里”的西楚霸王。洗澡的时候又觉得自己是脚踢南山猛虎,拳打北海蛟龙的李连杰。看武侠小说时又觉得自己是练过九阴真经的郭靖,只恨鲁老师不是*蓉,有眼不识金镶玉。

这七、八个二流子当然不把周金标放在眼里。一声喊,那几个家伙立马起身冲过来。那个调子最高的流子却被周金标当面一拳打得往后一坐,他们立时阵脚大乱。旁边一个胖子挥起拳头由上至下砸过来,被周金标一个侧踹踢中肚子,顿时倒地不起,一脸煞白的躺在地上呻吟不止。另外几个搬起凳子向他大弟、二弟砸来,都被他大弟几个正蹬和侧踹踢翻在地。那几个人一看大事不好,爬起来就跑。

周金标看到他们屁滚尿流地模样,心中好不得意。这又一次印证了他李小龙嫡传弟子的自我感觉。打完架后,歌厅里已经空无一人,变成他们兄弟们的包场。他们四人各霸一方一人拿一个话筒唱起了屠洪刚的《中国功夫》。

歌厅的老板看到咯四个瘟神趾高气扬,心里不禁暗暗叫苦。于是跟他们讲,还是快回去算了,莫等他们来报复。周金标说:“老板莫担心,我老弟是省武术队的,一个可以打十个。”接下来还没唱几首歌。忽然听见门口一阵喧哗,黑压压的一片人冲了进来。

周金标感到那一刻血往上涌,两臂肌肉紧绷。那群人分了四队,每队七、八个将他们四人团团围住。周金标挥拳就打,一拳打在正前方一个流子的肚子上,没想到那个流子竟安然无恙,就在他恼羞成怒继续追击的时候,背后却被一把折叠椅砸中,等他往前一个踉跄。两只胳膊马上被两个人抓住,一时挣脱不出。一阵乒乒乓乓地声音,几个啤酒瓶在他的脑门上开了花,鲜血混着酒立马从他的头顶飞流直下。接着他的肚子也挨了几脚。此时他看见他大弟用华丽的腿法踢翻了几个,但那几个人又爬起来陆续地加入了战斗。接着大弟的头上也被几个啤酒瓶子砸中,两把折叠椅子向他背后扑了过来。他大弟在闪躲时被绊倒在沙发上失去了反抗能力,只能双手抱头,蜷曲双腿任他们拳打脚踢。周金标还在挣扎,但脑袋上的血汩汩地流了下来,将他的衣服染成一片红色。他此时挣脱了抓他的两个人,漫无目的地抡起拳头但前面的一切却越来越模糊,身上湿乎乎一片,接着两眼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他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救护车上,躺在另一个担架上的是他的大弟,他的大弟此时勉强张开嘴巴,像香港电影里被打得要死的黑社会老大那样咧嘴一笑。而两个遇到打击就抱头装死的三弟和歌星虽然身上也有血迹,此时倒是全须全尾、活蹦乱跳地坐在医生旁边。

那天打架也是周金标活该倒霉。这群流子本来是要去西站打群架的,但对方爽约,没找到人,正好一肚子气没处撒。跑到歌厅里嚎两句,碰见周金标他们。歌厅里的流子被他们打跑出去,一个电话就喊来另外一群还在呷宵夜的五不烂。将他们没有发泄出来的暴戾都撒在他们几兄弟的身上。

过了一个月,我跑到他家里看他时,发现他讲起话还是声音低微,中气不足。问起那天打架的事,他像个老倌子一样摆摆手说道:“莫提哒,莫提哒。”

标哥的武林梦被几个五不烂用几个啤酒瓶子就打破了,那段时间他最喜欢念的是两句话是:“有打的怕乱打的,乱打的怕拼命的。”

转眼又到那年中秋,我孤身一人从单位下班,买了四个月饼和一瓶可乐回家。正准备在自己那套暗无天日的房间里过一个心情忧郁的中秋节。电话响了,是周金标来的。因为他老屋那边到这时就没公交了,赶不回去过节。于是跑到我这里来。我就下楼买了瓶红酒过来给他喝。

那天夜里细雨濛濛,在昏暗的灯光下,两个男人一个端着红酒,一个端着可乐,坐在一张斑驳的沙发上聊天。窗外一片漆黑,我们两个好像坐在孤岛中央。

周金标告诉我他就在前天,总算做人了。我莫名其妙地问道:“你活了二十多年还不算人?”周金标说:“没听懂啊,我已经不是处男了。”说完这句话,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光亮忽然又被某种懊恼替代,立马陷入沉默之中。我好奇地问道:“是鲁欣不?”他摇摇头。

夺去周金标贞操的是一个将近四十岁的女人。年轻的时候并不丑,但是和她结婚的男人三个里面死了两个,还有一个坐了牢。

她时常扭动着粗壮的腰肢在菜地和马路边游荡,绷紧的健美裤散发出热烘烘的肉感。在*昏到来之际,搔首弄姿地游走在小学校和五金工厂之间。

许多从工厂走出来的男人对她投来鄙夷的目光,在吐出唾沫的同时,义正词严地骂道;“真他妈是个骚货!”“这身肉不出门卖可就亏了!”而一到天黑这些男人就会去敲响寡妇的大门,并在床上说出无数平时都想不出来的甜言蜜语。

刘会计自然是他们中的一员,而且凭着自己的机智幽默和慷慨大方获得了寡妇额外的青睐。寡妇也时常将别的男人送她的礼物转赠给他。在看到周金标后又对他的一身腱子肉产生了兴趣。就在刘会计面前打听他的情况。刘会计心领神会地将周金标带来给寡妇做煤,等做完藕煤后,刘会计早已溜之大吉。寡妇留下周金标吃饭喝酒,顺便要他给揉揉膀子。就这样就将心志不坚的周金标揉到她那张无数人光临过的大床上去了。

客观地讲为了周金标,寡妇起码保持过一个礼拜的贞操。那天晚上周金标和寡妇有过七次鱼水之欢。这个无比强壮的女人,让他第一次进入的刹那就爱如潮水了。接下来的寡妇就像一个优秀的导师,微笑地鼓励他再来一次。

“不要怕,你还是个红花伢子。这事和打球一样,越打才越厉害”寡妇理解他道。

约莫十分钟后周金标便显示出他的强壮,他将硕大的女人抱了起来。接下来的情景暂不能用文字表述,请各位脑补......接着女人快活的声音越窗而出,昭告那些墙外的男人们明晚再来。

在初次尝到人间的快乐之后,他却开始对自己的行为懊恼不已。第二天早上醒来时他已经愁眉不展,而那个女人正快乐得像只蹦蹦跳跳的皮球。接着女人答应给他配个扩机,以便让她随叫随到。

在之后的许多个*昏,这个不断变换发型的女人总是情意缠绵地出现在他的学校门口,向他抛洒媚眼。得到却是周金标心惊胆战的落荒而逃。在这期间周金标还曾经饱受恫吓。

“要是再不和我上床,就将你告上法庭!”寡妇神色俱厉地说道。

不久学校又安排一个新体育老师杨伟和他同住一室。这个决定严重地干扰了周金标的私生活。那个带着高度近视眼镜,一身油腻的体育老师,一进来就要挑战周金标的男性权威。

他首先在各种公开或私下的场合,装作不晓得和周金标好亲密似的和他搂搂抱抱,抱住后就开玩笑将他往地上摔,以彰显自己的力量。普通人和一个三流的摔跤选手搂搂抱抱的结果当然是自取其辱。挑衅几次后发现每次被放倒在地的都是他自己。于是就改变目标,将他的这个套路施加到新来的一个男校长身上,搞得校长一见他就起鸡皮坨。

一招不行又来一招。他发现周金标在鲁欣在场的时候就会变得十分腼腆。所以只要鲁欣在场的时候,就和周金标开各种*色玩笑或者揭发他对鲁老师的爱慕之情。这让周金标十分尴尬,但又怕对杨伟直接发飙会让鲁老师觉得自己没得教养。

杨伟那时有个税务局的女朋友,天天晚上来找他。那个妹子长得白白净净,前凸后翘。每天晚上都要在杨老师的蚊帐里面和他卿卿我我几个钟头。当杨老师情不自禁之时就会拿一百块钱给周金标,求他出去呷点宵夜,要他务必十一点以后再回来。周金标只好打电话叫几个年轻教师到夜市摊子上炒几个小菜。喝几杯啤酒。有时又趁机把鲁老师邀上。经过几个月的反省,因周金标再没对鲁老师做过轻薄之举,所以鲁老师就原谅他了,开始参加他组织的聚餐,只是暂时没有恢复他看电视的权利。一个月的时间里杨老师就请他呷了十三次宵夜,搞得最后周金标请客都冇得人来哒。

这样有家不能归的日子让周金标感到十分憋屈。他准备跟杨老师摊牌要他另外找个地方跟女朋友亲热,他实在不能忍受这些四处流浪的夜晚了。自己就像一个**,漂得周边学校的年轻男老师都怕接他的电话了。那天呷了晚饭后,他找到杨老师很严肃地讲跟他:“伟哥啊,你朋友今天还过来不?”不提也罢,一提到他的女朋友,杨老师禁不住泪如雨下。

原来他的女朋友只是税务局的合同工。前不久副局长告诉她现在有一批转正的指标,要她好好表现。接着就把她带出去喝了几次酒。席间她的科长还在边上敲边鼓说什么酒风代表作风,要她去敬这个,敬那个。副局长虽然长得上长下短,腰粗腿细,却是侠肝义胆,看她不行的时候,还替她挡了好几杯。酒桌上的副局长可不像平时那样不苟言笑,*段子张嘴就来,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没想到易局长原来这么幽默,她心里想着,接着感觉到肠胃里一阵阵地翻江倒海,连忙起身到卫生间去了。回到席间她还是感觉天旋地转,不一会就人事不省了,只是模糊地感到得有个满身酒气的男人将她架起,又好像将她抱起。她还以为是杨伟来接她了。等她醒来发现竟自己一丝不挂地睡在宾馆的床上。旁边睡着牛蛙一样的易局长。她感觉自己一阵晕眩,身体软绵绵地像一把面条。她醒来后,觉得自己翻江倒海,天崩地裂。但是她最后却没有报警,也没有告诉杨伟,只是哭了一天。最后成了易局长的小三。因为易局长告诉她指标不多,想转正的人多。因为易局长告诉她,他的婚姻不幸,已经和老婆三年没有性生活了,他在名分上也会准备让她转正。那天易局长还送了她一枚白金戒指,易局长虽然长得像只牛蛙,但是在床上却经验丰富,持久善战。(其实是依赖伟哥)虽然不像杨伟一天能干七次,却更懂得哄她开心。最重要的是易局长风趣幽默或者左右逢源、仕途顺利、前程似锦。还有平时对她的照顾体贴,面授机宜,都让她感觉温暖。听科长讲,等一年以后正局长退二线,易局长转正的可能最大,因为他现在是常务副局长。或者这些都不是理由,纯粹是因为怕告不翻易局长让自己名声狼藉,让自己被局里辞退,让自己这辈子婚姻不幸,颠沛流离,自己的爸爸在乡*府做了一辈子的小科员,现在正等着退休,自己的妈妈两年前从从二纺下岗了,一个月拿七十块的安置费。自己的弟弟在读大学,等着她的钱去交伙食费和交女朋友。而杨伟老师除了身体好,其他寸用都冇得。

于是杨老师的女朋友找他睡过最后一觉后发给杨老师一段绝交的短信,从此就再不接他的电话了。今天上午校长还找杨老师谈了话,要他不要把女朋友带到学校里面来了,有人在背后讲空话。杨老师说:“正常的恋爱都不行啊?”校长说:“最好注意一下,你的事情连教育局里都晓得哒。”杨老师说:“注意么子?现在是恋爱自由咧!”校长摇摇头说:“小杨老师你还是太年轻哒。”杨老师说:“我都28了,早过了晚婚的标准了还么子年轻咯?”

杨老师那段时间头发蓬乱,两眼呆滞,衣冠不整,动静无常。像个孤*野*一样每天傍晚出门深夜回家。

他曾像一只流浪狗,每天晚上都在区税务局附近转悠。听看门老头说他的前女友已经调到下面的税务所去了。看门的老头原来对他很客气,现在看他也爱理不理了。有天夜里还碰到两个联防队员抓住他盘问了好一阵子。

周金标和杨伟在那一段时间内成了一对无话不谈的难兄难弟。但好景不长杨伟老师很快就开始厚着脸皮向对门的鲁老师献殷勤了。他是一所技工学校电脑专业毕业的,经常为那些连word文档都不会用的女老师提供免费的电脑维修和操作指导。这让对电脑一窍不通的鲁老师逐渐对他产生了依赖。他一面帮鲁老师修电脑,还一边给她讲笑话,讲到鲁老师心花怒放时就忽略掉杨老师的油腻,笑得前俯后仰、花枝乱颤。这让周金标一看到他们在一起就觉得百爪挠心、恶心反胃。

周金标那段时间为了摆脱这对在他前面晃来晃去的男女,开始频繁地与各路美女联络,尝试脱单。甚至不惜贿赂函授班的小兄弟,试图追求南门口艺校的小妹子。可惜他看中的那些长相甜美、能歌善舞的外地女孩都是些宁在宝马车中哭,不愿单车后面笑的角色,对这个开着50小摩托的小学老师不屑一顾。周金标在花钱做了几回冤大头后,开始对自己的囊中羞涩由衷地自卑起来,想在文艺界找美女的念头也在自己一次夜尿后久久无法入眠时让自己狠狠地掐断了。

但是杨老师并没有放过他,经常在房间里讲述自己逝去的爱情,讲到紧要处还不忘拿一个枕头模拟他的前女友,让周金标直观地看到他的强大。那个枕头已经被杨老师睡得油光可鉴,让周金标为那个曾经在枕头上上下运动过的肉体感到悲哀。

杨老师告诉他失去女友后,他每天晚上都只能借助自己的右手情人的抚慰才能安然入睡。他甚至在公共厕所里面向周金标展示过自己硕大的兵器,想让王老师从此相形见绌。要不是我告诉他:“驴那玩意还大些,那有么子用呢?不过多找些母驴罢了。”可能这个阴影还会伴随周金标一辈子。

那时候他和杨伟老师都报名参加了计算机的培训。他已经不满足做一位体育老师,而是希望能像杨老师一样通过维修电脑和帮助女老师做课件来获得与女人调情的机会并且籍此摆脱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标签。

他在学了一段时间电脑以后,又开始对摄影和广告设计来了兴趣。当体育老师的时候,他曾经和老弟在暑假私自办了个武术班,每人收费50块,最后被校长喊去谈话,将所有收入都上交国库,于是他发誓再也不当体育老师了。

除了女人以外,他还有个发财创业的梦想。他将自己的每次恋爱失败都归结于自己的贫穷。他第一次准备做生意是想和蒋二毛合伙开一个略带色情意味的发廊。这种发廊里面一没有电剪二没有剃刀,只有一排洗发水、几瓶洗面奶和三两个身材婀娜、长相独特的女人,穿着露肩的长裙东摇西晃,或者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他每次到蒋二毛的发廊去玩,看到蒋二毛在深夜时分和合伙的女人分钞票的时候,就眼睛放光。他准备要他爸爸到老家附近招几个性感的少妇,再要他妈妈过来收银、做饭。他还想起每次骑摩托车带蒋二毛的小姐,一个丰满的平头妹子出去买东西时,她都会紧紧抱住他的腰.......卧槽连自己的女人问题都解决了。开了这样的发廊后,不仅自己的问题可以解决,连他老弟也可以在里面浑水摸鱼。这个主意立马得到他老爸的积极响应,他是举双手赞成的。但却遭到他娘老子痛心疾首地反对。他的母亲甚至合盘托出他父亲找发廊女偷腥的往事。最可气的还不是他父亲睡了别的女人,而是他睡过的女人尽然心甘情愿地做了他的情人,把从别的男人身上赚到的钱补贴给他用。

周金标终于学会了一门手艺,那就是广告设计。他将美术功底和电脑技术结合起来,准备大展宏图。但是第一个障碍就是他的八小时坐班制,他一周18节课,还要搞体育活动和课间操以及学校的网络,他往往屁股还没落座就听见同事喊:“周金标呢!上不得网哒呢!”他一天到晚忙得黑汗水流,只有鲁老师在上不得网的时候亲切地喊他声标哥时,他才感觉浑身舒爽,所以他经常趁鲁老师和别人在qq上聊得正嗨的时候扯掉她的网线。

全校只有校长在办公室里替他辩护:“莫污蔑标哥咯!我咯里上得蛮好啦!”

其实是周金标平日已加大了校长电脑的带宽。

周金标在小学老师里面算*点子多的,但不够虚伪,又不求上进,给人懒散的印象。这让他总是混不进官场。

在他27岁那年的暑假他准备了两个月,租下一间写字楼.配备好一堆乱七八糟的二手设备,还训练好他最听话的小弟弟成为操作员.然后找到乡卫生院的亲戚开了张骨髓炎发作的证明,托同事交给校长,再到自己床头摆上一堆瓶瓶罐罐。开始了他的第一次创业。

生活仿佛在按他的设计前进。就在他开学的那天,他打同事的电话问他校长开大会时提到他没有。同事当时说没有讲他。但中午时分却突然来“校长等下要来看你哒,已经出发了。”周金标正在自己租的写字楼里做饭,吓得连忙丢下锅子,抄小路往狭窄的山道上狂奔了半个钟头,才气喘吁吁、两腿酸软地冲进房间,往茶杯里倒上开水,打开几个药瓶子。连裤子都没脱就钻进被子里去了。他刚躺下没五分钟,就听到屋外响起马达声,他心里想,好在刚才抄小路跑回来了,要不正好被校长抓个现行。接下来他听见两窜脚步声和母亲与客人打招呼的声音。周金标马上换上骨髓炎患者痛苦不堪的表情,准备迎接领导的检阅。

进来的却是蒋二毛和函授美术班的同学刘敏。周金标气得破口大骂。因为他刚才还在被子里猜想是不是自己的计谋已被领导识破或是被同事告了密,正准备向校长打电话主动承认错误。蒋二毛和刘敏见到他睡在床上的样子后先是对视一眼,然后笑得前俯后仰,声震屋瓦。原来刚才的一幕都是蒋二毛窜通他同学罗西搞得*。

接着蒋二毛带周金标出门吃了两个菜,喝了一瓶啤酒。三个人讲了一下午的笑话,又打了几盘桌球,周金标的气才消掉。

请假不到三个月,周金标就健步如飞地回去上班了。因为三个月投的五个标一个都没中。还有个被人剽窃过去,却一分钱也没给他。其中一个文案被蒋二毛笑了三天。医院边上的楼盘打的广告,大医院的太平间。周金标在广告上反其道而行之,不但点出这栋大楼的弱点所在,并且还反问面对如此诡异的豪宅你住吗?这样的勇气恐怕只有标哥自己才会有。广告要是发出去,房产商怕是会关门。刘敏还接着补充道附二不但有*还有精神病,广告上还要提醒大家出门带刀,小心武疯子跑出来。把蒋二毛笑得在床上打滚。标哥气得想把一杯啤酒倒在刘敏的脑袋上去。

标哥三个月就赔了一万四千块,唯一的好处是让他小弟弟包吃包住地玩了三个月电游,附带让他结识了当时在那栋大厦一楼饭店里端盘子的弟媳妇。

他顶着败家子的外号垂头丧气地回到单位,重新开始他的电脑教师和网管员的生涯。

爱情终于在他万念俱灰时,不经意地来到了他的身边。

在做了鲁老师六年的免费摩的司机,六年的电脑文秘,六年的保镖,六年的食堂饭票以后,周金标终于参加了鲁老师盛大的婚礼。不过新郎不是他,而是一个出身于官宦家庭的二婚中学校长。鲁老师在认得他两个月后就被父母逼婚了。据说结婚前鲁老师在浏阳一个庙里抽了一个婚姻签,是个下下签。她告诉母亲后却被她斥责为封建迷信,并且说她现在连请帖都送出去了,怎么能悔婚?鲁老师于是忐忑不安地嫁给了他。听说她未婚夫的父母都是某个厅里的处级干部,在鲁老师父母眼中也算一个不大不小的豪门了。

至于那个主动将周金标按倒在床上的粗壮寡妇也早已嫁给一个不知死活的包工头了。

在这六年里周金标也曾四处出击,这六年中起码追过十个女老师。大部分都是从九月开始,到十月份结束。把他三个节的奖金花光,就拜拜了。极少数长得一般的,让他追了三个月后才告诉他,你还是个好人,就让我们做普通朋友吧。小学女教师这个群体已经让他产生了心理阴影。他说要发明一种药,吃了以后就会产生幻觉,今天和张曼玉,明天就和林青霞困觉。

这个活到二十九岁还没有尝到爱情甜蜜的小学老师百无聊赖地于某天晚饭后游走在东城镇的小巷中。雨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他钻进一家小超市,买了一瓶江小白的酒。那里坐着一个大眼睛的收银员,在找钱的时候,望着他浅浅地笑了一下。这笑脸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手中的火光燃烧在他孤寂的脑海中。

于是第二天他又来买了几包方便面和香肠,第二天她依旧坐在那里,在找钱时依旧望着他浅浅一笑。小学老师觉得她五官端正,要是收拾一下可能比鲁老师还漂亮些。她正在看一本封皮破旧的日本小说。她穿着一件蓝色的薄呢子大衣,袖口有点磨损,看得出有些年头了。

第三天下午周金标就来买东西了。她依然对他抱着乡村姑娘羞涩而胆怯的微笑,让他觉得可能是遇到了一个淳朴的*花大姑娘。因为对方只是个收银的小店员,周金标终于放下了在小学女教师和都市小白领面前的故作深沉和吞吞吐吐,展示出风流倜傥的一面。周金标那天问她的第一句话是:“你喜欢看村下春树的小说?”姑娘诧异地望着他想:“村下春树是谁?”周金标说;“就是写《挪威的森林》那个。”姑娘说:“那是村上春树吧!”标哥眼睛一转答道:“他原名叫村下,笔名叫村上!”姑娘睁着大眼睛傻傻地说:“那我还不晓得。”周金标说:“我原来也写过小说。”姑娘惊讶地问:“你是作家?”不可否认周金标是写过小说,那是和我在中文自考班读《当代文学史》的时候,他在课堂上假装做笔记写下了足足四页的小说,为什么是四页呢,因为写到第四页他就再也写不下去了。当时我在他边上给班上一位苗条美丽的蔡老师写情诗,写到第三首就开始和她约会了。

周金标昨天刚在校图书室借到那本小说看到凌晨三点,今天就到收银员的面前侃侃而谈。让姑娘觉得这是她这辈子认识的最有学问的人。她开始鄙视自己从前交往过的男人,那些都是些泥腿杆子,一心只想往女人那里射点儿坏水。不像周金标在出坏水之前,还先出点墨水。直到又来了两位客人买东西,他们才停止交谈。

周金标隔三差五地溜进这家小超市和这位姑娘谈笑风生。过了一个星期女孩就跟周金标出去吃饭了。在一家快餐店吃了两份盖码饭。这一次周金标才发现这位女士的身材其实格外娇小。当时他觉得这样的身材小巧玲珑,日后又觉得她的身高会影响下一代。

这是周金标一生中最简朴的一次恋爱,也只怕是他一生中最成功的一次恋爱。

周金标和女孩于晚饭后沿着一条水沟散步,那条水沟有点臭,但隔远一点尚能忍受,肮脏的水面在夜色中闪着灰色的光,两边白杨树的树影笔直。水沟的一边是柏油路一边是菜地。在送她回到地下室的路上,两人拉起家常。在走出水沟拐向菜市场的路上周金标第一次向一个女孩袒露了他的孤独。而女孩也告诉他自己的处境其实也十分不妙。一对痛苦的人在孤独之中很容易产生共鸣并打开彼此的心扉。虽然此时他们彼此已倾诉了衷肠,但周金标还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女孩也怀疑周金标不是他的真名实姓。周金标也不知道当时到底是同情她,还是爱上了她。反正两颗灵*都在消化盖码饭时发生了别样的感觉。

这次约会后的第三天晚上周金标接到女孩打来的电话。声音急促而慌乱,他们约好在一个新修的广场边等他。周金标心急火燎地跨上他那辆没牌照的摩托车往广场奔去。广场的路灯还没修好,四周黑漆漆的。周金标四顾张望也没有发现她的踪影。他急得直跺脚,可那姑娘没有手机。就在他如热锅上的蚂蚁四下打转的时候,他的背后响起一声:“标哥”那带哭腔的声音。周金标一惊想:怎么啦?遇到打劫啦?他一边转身一边本能地摸摸鼻子,摊开一双手臂作出李小龙的姿势。

那天傍晚收银姑娘下班后回到她那间地下室兼仓库。她躺在床上看小说。她心不在焉地阅读这些白底黑字,有些字她并不认识,或者以为认识,其实读错了。她羡慕她读了大专的姐姐,长得那么漂亮,还在北京的一家公司里混得风生水起。而她却在这座城市辗转飘零。读着读着,她又想起刚认识的周金标,这个男人可能是她交往过唯一有正式工作的男人。就在她胡思乱想地时候,门咔擦一声打开了。老板进来喊了一句拿货。这里的钥匙只有她和老板娘有,老板的突然进入让她有种不祥的预感。老板进来后指挥着她搬这搬那,就在她刚要把一箱酒抬起来时。那个长着板油肚子的中年男人从后面将她抱住了,嘴巴里还说着什么?吓得她大叫一声:“救命啊!”她被那条老狗扳了过来,一张臭嘴凑了上去。她拼命挣扎却无法摆脱。她小小的身体像麻花一

样不停地扭动,让那个胖子暂时无法得逞,但毕竟力气大小悬殊,那个男人很快占了上风。她的反抗越来越无力,她的手臂被抓住,两条腿也被死死地压住,那张气喘吁吁的臭嘴在她的脸上和头发上拱来拱去,就像被一头大猪压在下面。此时她明白无论怎样挣扎今天也难逃一劫了。于是她心生一计。

她忽然停止了反抗,那个男人迫不及待地去解她的腰带。此时她蜷曲双腿顶住他的肚子,用手将他的头抱起来。泪流满面、呜呜哭泣地与他接吻。这仿佛是一个漫长的吻,两人舌头纠缠一起,像两条求欢的蛇。就在那个男人以为得逞,欲死欲仙的刹那,姑娘忽然闪电般咬住了那个男人的舌头,她拼尽浑身气力,像一只野猫一样死死咬住了他。那个男人喉咙里发出啊、啊地惨叫声,雨点般地拳头朝她脑袋上招呼下去。她的嘴里很快感到一股咸腥味溢出,血从男人的舌头上涌出。很快流到了他们身上,那个男人终于像一只濒死的狗呜呜地哀求,他开始用手轻轻拍她的肩膀向她求饶。她却像昏死过去般纹丝不动,只有眼泪在簌簌地往下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她松开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记不起老板是怎样夺路而逃的。忽然四周一片寂静,变得死一般寂静。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她的世界一片空白。她不知在这种寂静里待了多久。街上一辆飞驰而过的摩托车的马达声将她从寂静中扯回来。她站起来,看到自己衣服上血迹斑斑,看到整个房间一片狼藉。手上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多了一把剪刀。她连忙脱下那件血衣,洗掉脸上的血迹,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找到自己装着不足二十多块零钞和一张存折的钱包夺门而出。

她在我们这个城市举目无亲。当她跑出东城镇时,她想起了周金标。她在广场边的树影下徘徊良久,思前想后,终于鼓起勇气给他打了电话。

见面时她没有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只是说:“下午和超市老板娘吵了一架,我辞职了。现在没有地方可去。”她此时惊*未定,却故作镇定。他们走了一段距离后,两只手不知不觉就握在了一起。他感觉她的手总在微微地颤抖,问她是不是很冷,她说:“不冷,冇事。”回答的声音有点颤抖。他们沿着一个个堆满垃圾的院子和放着一口口大缸的院子向前走着。路边笔直的白杨树刚刚冒出新芽。

周金标有些惶恐,幸福似乎来得太快了。他们俩还不曾接吻,却似乎又飞快地朝另一个目标前进了!周金标和她聊起今天发生在学校的事,一切都是琐碎无聊,循环往复的。每当他刚在办公室的电脑前坐下来打开游戏的时候,就会有个可恶的声音喊道:“周老师我死机了!”或者“周师上不得网哒!”“周老师,我的QQ掉

线了!但是还能打开浏览器......”就在他终于忙完这些琐事后,校长又一个电话把他叫到办公室去,要他给自己的论文排版。周金标抱怨说:“我的名字是全校老师喊得最多的,但喊我的都没好事!”姑娘没有说话,只是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这个似乎总在抱怨世界的男人,现在却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当周金标打开学校铁门时,他们仿佛是一对认识很久的恋人。在看门老头——校长父亲那疑惑而猥琐的目光中走了进去。

周金标的小屋只有一张床。房子的隔壁是体育器材房,里面散发着陈年的汗酸味、铁锈气以及人造革的气息。进门往左的前边有两张课桌,课桌上有一台单喇叭的录音机和一台组装电脑。还有摊开的几张毛边纸和一瓶墨汁,以及两支毛笔。

周金标去器材房拿一个热得快给姑娘烧了一桶热水,又在房间里将另一个热得快插进热水瓶中烧开水。两个人坐在木靠椅上等着泡茶、洗漱。姑娘环顾着这个房间,所有的摆设都能显出单身汉的杂乱无章和百无聊赖。

姑娘脸色此时脸色苍白神情有些疲惫。周金标则兴奋地给她介绍这里的设施环境,包括他的电脑、文房四宝和公用卫生间的位置.。

周金标只有一床被子和一副毛毯,毛毯很重很硬。他也只有一个水桶,于是他俩在一个桶子里洗脚。洗脚的时候,两人的脚碰到了一起。仿佛有股电流从那姑娘的脚背向他的身上传来,他浑身一颤。于是他俩共一个桶子洗脚的习惯就一直延续了下来。

姑娘表情有些木然地将床铺好,因为洗了个热水脚的缘故她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她的青春和朝气让周金标心潮起伏。姑娘在睡前要看一下周金标的身份证。她说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周金标。周金标笑了,我不是真的周金标会把你带到单位来吗?姑娘又问他:“她是不是来他这儿的第一个女人。”周金标说:“当然是的。”然后姑娘告诉他:“我其实不叫吴莉红,我叫莫秀华。”于是她拿出她的身份证给他看,向他解释说出门在外的人,平时都得防着人家一点。除了老板和老板娘整个城市谁都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

周金标感到有些心酸的抱住她。他们的嘴触到了一起。她闻到周金标满嘴的牙膏味道——白玉牌的。

这注定是让两个人此生不忘的夜晚。在经过几次挣扎后,吴晓华终于批准他进入了她的身体。那一刻她在夜里泪流满面。今天发生的每一个场景都像电影一样重放了一遍。她先是沉默着随他拨弄,渐渐地思绪就进入一片迷离恍惚之中。仿佛在一片温暖的海水中轻轻荡漾。她像一叶扁舟在谜一样的人生中随波逐流,似乎来到一片安静的港湾。

她不是周金标想象中的处女,他不是第一个进入她身体的男人。绝大多数处子之身都毁于那些虚华轻浮、夸夸其谈的浪荡子弟之手。那些弱不禁风、花言巧语的浪荡子弟,周金标一看就想把他们的骨头打断,把那玩意拧下来。

周金标始终在和自己谈爱。何力如是评价他。

他和莫秀华恋爱三个月后,我才再次看到瘦得脱形的周金标。他的皮带正在不断地往里面打扣眼,最后还在上面倒插一个扩机才撑住裤子。

他被蒋二毛拖出来和我打篮球。我们投了一会篮,就被别人邀去打三对三,只打了十分钟,周金标就跑出球场,撑在地上气喘吁吁,面色苍白只想作呕。

蒋二毛指着他坏笑道:“二八佳人体如酥,腰里仗剑斩愚夫。”

这是周金标当年教训我的话。我于是问蒋二毛“周金标何解咯?”蒋二毛笑而不答。在那天晚饭时他承认自己正在谈爱。他已经将女朋友带到家里去见了他的父母。

蒋二毛也是在上个周末上午找他玩时,才发现了他的秘密。他不请自来地站在周金标的窗户外喊了他半个小时,周金标才和老婆爬起来开门。莫秀华还不好意思地说:“蒋哥你打扰了我们。”

但是周金标的母亲不满意。嫌她没有正式工作,家境连自家还不如。加上那天晚上他们俩睡在一起又哭哭啼啼,更加惹她不满。

他们哭泣的原因最开始来自他母亲对她的冷谈和敌视。在经历过他母亲一刻钟的热情以后,当问起了她的工作和家庭情况时,他母亲的脸色就迅速地由晴转阴了。而且说的话越来越少,最后连见面礼都不想拿出来。

这让莫秀华感到十分委屈,在床上不知不觉就将这些年在长沙的遭遇讲了出来。她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她回忆说她读高中时成绩很好,一度以为自己能跳出农门。但从后来她老是写错别字这点来看,似乎并不可信。

她高中毕业后在家做了几个月农活,觉得乡下的日子太寂寞难熬,就一个人来到城里找工作。她早上出门时口袋里带上十五块钱就撘上长途客车来到百里外的湘江市。交完车费,吃了午饭后,荷包里就已经所剩无几,她在这个城市走了一整天,还买了一瓶水,可是没有一家商店要她。那时几乎每个店子都只招本市户口的人,外地人要找人担保才能进来。一个身材娇小的乡村女孩在城市漫无目的走到了下午,连回家的车费也没有了。最后从口袋里摸到姐姐从前给她的两块港币,放到银行里去兑换,想买两个包子对付一下肚子,却被银行职员臭骂一顿赶了出来。她只能在华灯初上的城市里饿着肚子继续流浪。直到找到一家贴着招工纸条的洗脚城,才算有了着落。

在那里洗了无数双香港脚,吃了无数个土豆和无数斤豆角,还被无数个客人用色眯眯的*段子调戏,最后在和老板大吵一架后,被扣掉一千块的押金才逃离了洗脚城。这时她的存折里有了三千块钱。

她说她的第二份工作是在一家餐厅端盘子。就在这家餐厅她遇到了一个油嘴滑舌、眉清目秀的厨子。厨子已经有了未婚妻,却依旧无皮无血地骗取了莫秀华的初恋。连夺去莫秀华贞操的地方都让她感觉羞愧不堪,那是厨房操作间里一张被油垢包裹着的板凳。那个厨子用他的甜言蜜语和一套做作的手法让莫秀华相信那就是她梦寐以求的爱情。在那间充满油烟味和葱花味的房间里向刚认识一个月的厨子袒露她的处子之身。当厨子迫不及待地向她扑上去的时候,还不忘腾出一只手去驱赶几只在他屁股上嗡嗡乱撞的苍蝇。它们也似乎被某种神秘力量吸引,此时变得异常兴奋!那次板凳之交后,这个厨子还去过她家,给她母亲留下过深刻的印象。以致周金标第一次上她家时,她妈妈还问起那个厨子的下落。当时她是用方言问的,以为周金标听不懂。其实何力和莫秀华就是老乡,周金标又在他家住过个把月,能听懂一些当地的方言。厨子在和他父亲面红耳热地对饮一番后不久,就从那家餐馆不辞而别,消失在了茫茫人海。

她苦难的回忆让周金标痛苦流涕。也让听到哭声的准公婆觉得丧气。她站在堂屋里用粗重的嗓音骂道:“哭么子哭,哪里来的丧门星!”

莫秀华的过往有时会让周金标感到羞愧,他觉得自己还是吃了亏。尤其在他情绪低落的时候,这种念头不时闪现,他这种状态一旦降临,别说情人,就是自己都看自己不顺眼。有时情绪亢奋时,他又会爆发出一股顶天立地的英雄气概。觉得自己的老婆实在是小鸟依人,需要给予她无限的关爱。

蒋二毛听过了他的故事后,就开始反复地强调自己老婆虽然长得不漂亮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处女。他说女人永远都忘不了第一个跟她上床的男人。只要那个男人愿意随时都可以把这个女人约出来再来一次,哪怕这个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流氓。你想要是一个小痞子爬在你女人肚子上搞得她哇哇乱叫是么子样范,临走时还要往那里面吐一把俨痰。蒋二毛总是引导我们这样想象。

蒋二毛又说:“你们学校哪个老师找农民工做老婆咯,你也是独一无二啦。真的委屈了你。”

那时候的何力和肖志刚一个忙于结婚,一个忙于打麻将。于是我带着周金标和蒋二毛玩在一起。蒋二毛是个被湘大开除的大学肄业生,拥有一张邵阳农民颁发的本科文凭。不过他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巴弥补了自己好吃懒做的弱点,依靠空手套白狼的功夫活得津津有味。

他每次去见客户时都安排周金标扮演司机兼保镖,让他手里拿一把带卡宴标志的车钥匙,大摇大摆地走在他的后边。这把钥匙除了标志是真的外,其余部分都是银器师傅刘国庆打的。

那个时候我也离开了体育课部,没有了用武之地。三个人经常聚在一起嘻嘻哈哈,打发那些无聊的时光。

中午蒋二毛醒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给我们打电话。一打就是个把小时。说到最后电话里要是传来一阵兴奋的笑声,你就晓得今天的晚饭有着落了。

*昏时分,游荡一圈的蒋二毛回来躺在床上,再找一本带颜色的杂志,看得在被子里撑起一只蘑菇。他的老婆此时正在厨房里忙乎。这个时候周金标敲门进来,被他的样子所惊叹。“你他妈就舒服啦,大白天就让它瞪得笔直的。今天老子上了六节课,脑壳都是晕的。”蒋二毛得到他的赞扬后,快活得告诉他:“发财!发财啊!把工作丢掉,上么子班!”。

周金标垂着脑袋说:“哎,冇办法呢!”

接下来我就接到了“还没来咯?呷饭都不积极!到哪里哒?”

那个时候我正在人满为患的公交车上小心翼翼地注视着自己的皮包。

那个时代的蒋二毛研究过各种生意,包括打劫和*博。研究出来的结论是作案时是绝不能叫上我们两个。

“你们俩会第一时间把我买掉的。”他眯着眼睛仿佛看透一切地说道。

他尤其对周金标的忠诚表示怀疑。起因是周金标曾经他对喜爱的女人有过想法。

那个女人的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修长的双腿和胳膊能反射出雪白的阳光,这让油嘴滑舌的蒋二毛神*颠倒,当然像他一样看到她就着迷的男人还有很多。当时蒋二毛的儿子即将出生,这个女人却风尘仆仆地从永州赶来和他共度良宵。

那个曾经让他赞不绝口的女人此时却让他手足无措。他忐忑不安地带着她溜到我的单位,指着我的单身宿舍说;“我就住在这里。”

那天他花了一个钟头的时间用我的电话向他妻子讲述了一个恐怖的故事。他说自己正被黑社会追杀,暂时去岳阳避一避风头。接着他请我和他的女人在大院西面的农户家吃了一顿便宜又丰盛的晚餐。

第二天我的隔壁邻居见到我:“你在隔壁折腾了一晚上,搞得我通宵睡不着。”

我说:“那不是我呢!”

这个26岁还没有尝过女人味道的男人,扭了扭腰说:“得了便宜还买乖,那么性感的女人,我都看到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好邻居夜里一直躲在我窗户下偷听叫床的声音。

蒋二毛则借故上班,一大早就从房间里溜了出去。骑车跑到湘阴给老婆报了一个平安。

那个女人快十点钟才款款地走出房门,她婀娜多姿的身条让许多男同事流口水。有几个那天见到我时都夸我艳福不浅。这让我感觉十分郁闷。

不久几个对我婚姻大事十分关心的大姐们也开始向我打听她的情况。我焦急地解释却只换来她们暧昧的微笑。

那天晚上我和周金标被蒋二毛邀请去碧水蓝天洗澡,一边泡澡,一边共商大事。

蒋二毛失去了往日的风度翩翩,像一个犯错的孩子祈祷着我们两个能将他拯救于水火之间。

我的意见是既然你们如此相爱,她又能找关系把你调到永州工作那就干脆离婚。你不但有了个漂亮老婆还有了份体面的工作。

蒋二毛说;”要是这样,我老婆她哥哥会把我打成残废。你不晓得他一个人可以打几十个。

我想起他跟我讲过,在乔庄一个打三十个的往事,据说只出六拳就打伤六个。

他一个可以面对十几个保镖将一把匕首架到一个仇家的脖子上。根据他的描述,他舅子就是武松或鲁智深的化身。

“所以我带她出门时总是带着你们两个,问起来就说是你们的女朋友。”他说。

“何况我儿子就要出生了,这个时候打都打不掉了!”他苦着脸说道。

“嫂子长得一般,又冇得工作,还带个崽,估计再嫁也嫁不到什么好人了。”我分析道。

“要不让她做你的女朋友。她是银行白领,屋里条件不错,在当地有点关系“他灵机一动说道。

我连忙说:”搞不得,搞不得!她怎么也是你的女人,也算嫂子啵!”

这个问题他也向周金标提出过。周金标犹豫了一下说:“要是你实在搞不定,我就替你分担一下算了。”

周金标还傻乎乎地要了那个女人的电话,想和她调口味,却被那个女人毫不犹豫地挂断了,还告诉了蒋二毛。蒋二毛接着打电话给我控诉了周金标重色轻友,见利忘义的罪行。

不过周金标的父亲却帮过蒋二毛的大忙。要不是依靠周仁贵的见风使舵,投机钻营。蒋二毛在郊外的那栋五层公寓还是一片违章建筑。很长一段时间,蒋二毛都将周金标视为上宾,好酒好肉地款待他。并不时在我耳边夸奖他是个有功之臣。周金标听了却不乐意地说:“看来他骨子里还把我当作一个奴仆在看。”蒋二毛一听也不乐意了。“难道我要叫你有功之君?”再加上周金标还在蒋二毛出去泡妞的时候醒他的门子,讲他的白金戒指可能是泥金或胎金的。让蒋二毛两个月都不理他,决定断绝对他的心理治疗和物质援助,让他继续往抑郁症或精神分裂的方向高歌猛进。

要不是我以周金标的名义邀请蒋二毛来吃羊排,他俩的关系就可能己经破裂了。

就在他和莫秀华谈婚论嫁的时候,鲁老师离婚了。离婚后的鲁老师不再高傲了。也许这种高傲本来就是周金标吃不到葡萄而产生的错觉。鲁老师还没有怀孩子就变成了二锅头,似乎比那些同居过几次的女人还掉价。她悔不该当初听信她妈的话,将自己变成了一个可怜的弃妇。她婚后就调离了这所学校,到她前夫单位附近的小学教书去了。所以对周金标现在的情况知之不多。

在一个午夜梦回之时,周金标突然收到鲁老师悲伤的短信。这条短信让周金标突然升级成鲁老师唯一的知心朋友。他们秘密接触几次后,鲁老师告诉周金标一个惊天的秘密,虽然她结过一年婚,却依旧是个处女。真所谓虽然是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那天他俩正躲在一家牛排店吃牛排。外面的雨刚刚停歇,几缕似有似无的阳光透过云层。在光线幽暗的卡座里,当鲁老师小声地告诉他这个消息时,他塞满牛肉的嘴停止了咀嚼,屏住呼吸直愣愣地望着鲁老师。接着鲁老师的眼泪就啪啪地掉了下来。

“那个男人,不,简直是禽兽。结婚第一天晚上他喝了点酒,换上睡衣,就睡在卧室里的沙发上。我一夜没睡想等他,可他不久就发出了鼾声。第二晚他干脆睡到书房打游戏去了。无论我怎样对他,他都无动于衷。他每天吃完晚饭后都是一个人出去散步,就像没讨过这个老婆一样。直到半年后,才晓得他原来是一个同性恋,还扮演一个女人。好恶心的!我听到这个消息感觉天都塌了。我怎么这么倒霉?呜呜......”

周金标有些矛盾地看着她。他一方面感觉自己非常幸运,就像一件流落海外的国宝,由八国联*完璧归赵地送回来了!他简直想去感谢一下那个同性恋校长!但他知道他现在已经有了那个超市售货员。她要是知道他们在一起,不知道会不会发神经!他想起她那连绵不断地哭泣和尖声的咒骂就头皮发炸,这种声音预示着接下来歇斯底里的爆发。每次吵到高潮,那个女人就会操起水果刀往自己的手腕切去,好像在切一块萝卜样的。吓得他屡次使出空手夺白刃的功夫,再用反关节技将她撂倒在地。要是他没有练过摔跤,莫秀华起码死过八回了!

周金标的色胆最后还是大过了莫秀华的威胁。假如莫秀华真的热衷于自杀的话,那她早就应该暴死于某个犄角旮旯了。比如去换两块港币而被赶出银行的那个傍晚,比如被某个死胖子压在按摩床上的时候,还有从超市老板那里跑出来坐在广场石凳上的时候。每到穷途末路的时候,她都选择了苟且偷生。最让周金标觉得心安理得的是莫秀华和他上床的时候连个处女都不是,有什么资格对他指手画脚?蒋二毛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在耳边:“要找个处女,女人永远不会忘记她的第一个男人。”

周金标在一个喝了点小酒的中午,骑着他的光阳摩托车摇头晃脑地来到鲁老师住的小区。鲁老师的房间简洁明亮,浅色的家具和粉色的窗帘,透着一股成熟女人的气息。而周金标那时还住在器材室边上的一间小屋,雨天就漏雨,天晴变烤箱。学校里本来还剩最后一套福利房,里面暂住着两个单身女老师。周金标原来也经常请她们的客,彼此还算好朋友。当时在教师村买房子要八万块钱,是周金标不能承受之重,于是退而求其次,想用十年攒下的两万块钱买下学校里最后一套福利房。他找到校长,校长说不属他管,要他找区教育局。等到他找关系将管房子的小领导约出来吃饭并送上一块一千块钱的走私手表时,那个小领导却遗憾地告诉他,房子已经被住在里面的一位女老师买去了,还是教育局副局长关照的。最后垂头丧气的周金标将这只走私表送到了鲁老师的手上。

这天是周六,莫秀华正在饭店端盘子。周金标想去约鲁老师去大通湖看荷花,再请她在湖边吃口味虾和*鸭叫,然后趁着酒足饭饱送她回家时突破她最后的防线。这段时间他游刃有余地应付着两个女人,并被两个女人轮番宠爱着,仿佛已经进入人生的巅峰。

他的脑海里不时浮现出鲁老师闭目娇喘的画面,或者闪出他家门口土砖屋上的一行大字:“人在人上,肉在肉中,上下运动,其乐无穷。”

但是这一切就在这个下午嘎然而止了。这一切要从鲁老师中午时接到的一个电话算起。莫秀华早就怀疑周金标移情别恋了。她发现周金标这段时间经常关机,一问他就说是信道不好或者在开会。还有他身上偶尔会冒出女人的长发,有时候一回家就马上洗澡,但换下的衣服却有淡淡的香水味。莫秀华是不会打香水的,她只有她姐姐送给她的一盒法国香水准备结婚时用。

她开始怀疑他有别的女人,她经常用狐疑的眼光梭巡着他。她问他下班到哪里去了,他总说是跟蒋二毛在外面打桌球。她问他衣服上怎么会有香水味,或者怎么有根长头发。周金标说自己把外套丢在蒋二毛的按摩店里就出去了。可能是那些女人坐在椅子上留下的。莫秀华又开始怀疑周金标跟店里的按摩小姐有染。周金标只好搬来蒋二毛作证。有次半夜三更又把蒋二毛从被子里喊醒接电话,让蒋二毛给她做工作。蒋二毛气得第二天背地里痛骂了周金标一顿。最后对他讲:“你这个又不是处女,甩了就甩了!你们学校老师哪个找过乡里妹子咯,你找她简直就是个笑话!”

可是接下来莫秀华却忽然消停了,她还像从前一样低声下气地跟他讲话,还像从前一样给他洗衣做饭,就像周金标请来的一个丫鬟。周金标以为暂时没事了,只想着如何疏远她。在这次来鲁老师家之前他每天下班都骑车回自己远在西郊的老屋睡觉,禁欲了足足五天,来表达对鲁老师的敬意。

那天周金标在奔向鲁老师家的途中,手机上已经收到莫秀华十个电话,他觉得火星烦躁,一个都没接,最后把电话关掉了。

他心跳加速地来到鲁老师的楼下,他打电话的嗓音有点颤抖,就像站在宝窟边的阿里巴巴第一次念:“芝麻开门”那样。但是接电话的却是一个完全变调的女生,是一种感冒后沙哑低沉的声音。当鲁老师问:“你认得......莫...秀华吧!”这一刻他酒意顿消,关于幸福的幻觉一哄而散。他意识到不妙,连忙说:“我已经和她分手了!”“你赶快回去咯,她只怕出事了。”

那天下午周金标接到大弟的电话,大弟代表父母以领导医院急诊科赶去。他刚想打反口,就被大弟呵斥道:“莫秀华出事了!”接着把电话挂了。周金标快马加鞭,猛的一轰油门,冲进茫茫车河,一颗心脏却敲鼓般狂跳。他忽然觉得莫秀华要是死了,他会一辈子不得安宁的,他想起她悲伤的往事,他现在却也成了那个往她伤口上撒盐的人。他忽然自责起来。通过她平时发脾气歇斯底里的样子,他完全可以想象她死了后还会变成一个厉*来找他。

摩托车开着开着就来到航天大院前面的警务站了。他平时总是从航天大院里面穿进去,再从后门出来绕过这个出城的警务站。因为他的摩托车是没有牌照的。二十年前我们这个城市的摩托车就没有牌照上了,在城里开摩托车成了非法行动。但今天周金标心情焦躁、神志恍惚,以致忘记了自己还是个犯罪分子。等他看见一个开轻骑摩托的中年人被两个协警抓住时,心中才惊呼一声糟糕。连忙调转车头往城里加速逃窜!

就在他跑出两百米左右自以为得计时,忽然听见背后一阵马达的轰鸣声,还有高音喇叭狂呼的声音:“立刻停下......后果自负”!

大事不好!两个交警开着本田摩托追了上来。周金标猛加油门,将车开到80公里时速,没有想到在本田摩托车面前这种速度不值一提。交警的车“嗷”的一声就冲到周金标的边上,与他并驾齐驱了。后座的交警还挥舞着手臂要拦下他。周金标连忙减速刹车,交警的车太快,一飙冲出好远。周金标就势拐弯,钻入一条小路。在小路上跑不出百米又听到本田摩托在身后咆哮的声音,迎面的一辆大货在窄路上扬起一片尘土,毫不减速地向他冲来,说时迟,那时快,周金标减速一转车头,溜进了大货车与路边围墙的空隙中。等周金标钻出尘土以后,他听到身后的大货猛然刹车的声音,交警也没再追过来,等他跑出百米后再看下反光镜,发现警察和他们的丰田摩托都摔在地下,大货车停在路边。估计他们被货车挂了一下。

周金标侥幸躲过交警的追击,穿过梅河一带的乡间小道。医院病床上脸色苍白的莫秀华。莫秀华在给周金标大弟和他女朋友打完一通电话以后,就向湘江大桥走去。并在众目睽睽之下翻越栏杆,往碧波粼粼的江面纵身一跃,经过数秒钟的自由落体后,如一块巨石砸入深不见底的江水中。当她从江面浮起时已经呛水,窒息之后所有的往事如电影般在脑海闪过。包括周金标这个罪魁祸首。她预感自己即将死去。刚才的电影是她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告别。接着她脑海一片空白,就像电影断片一般。好在她命不该绝,在她落水三十米的地方正巧飘着一艘渔船,撑船的年轻人一个猛子扎下来,游到莫秀华的背后将她抱起,边手边脚地拖她游到划子上。然后将她上身倒垂下去,一口水喷了出来,莫秀华哇的一声叫了起来。莫秀华感觉自己刚从一口黑井里飘了出来,眼睛忽然见到阳光。接着她哭了,她此刻明白要是这次死了就再也不能回来了。

医院的莫秀华已经脱离危险。此刻周金标大弟的女朋友在边上守着她,周金标的妈妈也在,她见面就打了周金标一个耳光,骂他是个化生子,接着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周金标垂头丧气地坐在莫秀华的身边。莫秀华则紧闭双眼,一言不发地躺在床上,等待周金标撕心裂肺地忏悔。周金标在她持久而强大的沉默面前果然自乱了阵脚。他以为坦白就能从宽,没想到每次都把牢底坐穿。这是他后来通过无数次失败总结出的教训。莫秀华就这样不吃不喝不动地躺在那里直到深夜,每次周金标以为她已经睡着想起身的时候,她就突然发出声长吁短叹,滚出两滴眼泪。而当周金标马上抓住机会向她道歉时,她又调成了飞行模式。最后他大弟的女朋友悄悄告诉他,莫秀华已经怀孕了,此时的周金标并无初为人父的喜悦,却有五雷轰顶般的痛苦。

周金标是在莫秀华怀孕后四个月时结的婚。他们孕育的小生命天生顽强,即使妈妈跳河也无法阻挡她茁壮成长。要是没有她,周金标也许早就和莫秀华分手了。

他们的婚礼是在国道边的一家湘菜馆举行的。我坐在门口负责收钱。来自十里八乡的亲朋戚友交出一叠叠五块、十块的票子,让我在边上手忙脚乱地数着。蒋二毛在边上开玩笑:“一百块的请上座。”

忽然门外一阵喧哗,接着鞭炮齐鸣。莫秀华的父母家人簇拥着一高大的北方男人,欢声笑语地姗姗而来。那个男人突然疾步向前,走出人群,在礼簿上大笔一挥,如高祖皇帝一样写下一个万字。而掏钱的则是一个黑头发的意大利女人。

我惊讶地望着他俩。再看签名忽然明白这就是莫秀华的二姐和二姐夫。她二姐果然通过整容术将自己从中国人变成了外国人。而那个挽着假洋妞的北方汉子正是周金标讲的厅级干部、国企老总、亿万富翁老贾先生。

莫秀华的二姐名义上是老贾的秘书,实际上是小三。莫秀华的爸爸一提起他二女儿就赞不绝口地说道:“有多少女人想跟老贾咯,他却只服我家老二!能让大干部赏识,光漂亮是没用的,那得有手段啊!”

在他们交礼金的时候,周仁贵早就春风满面地带领全家围过来鼓掌欢迎了。连骂莫秀华“丧门星”的婆婆也笑逐颜开地拍红了巴掌。

全场所有的人都注视着这位贵宾。有的人还在旁边交头接耳说道:“听说他就是国家领导人的小舅子。”另一个纠正道:“嫁给国家领导是他的堂姐姐。”还一个说:“反正是北京来的大人物,一到长沙就被省里领导请到蓉园吃饭的。”蒋二毛拍着肩膀对杨伟说:“周金标有这么一个姐夫哥,不久就会脱离小学老师的队伍了。”刚才还在周金标的新房对着他们的婚纱照冷嘲热讽的杨伟此刻耷拉着脑袋像条流浪狗。

老贾他们被迎进了这家饭店唯一的一个包厢。由周仁贵和大弟周得斌全程陪护。一顿好酒喝得老贾东倒西歪,等他晃出包厢的时候,果然有惊天的喜讯传出。席间老贾已经拍着胸脯对周仁贵说:“金标想调到哪所高校或事业单位上班都是一句话的事。小标有什么要求只管说。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亲戚了!”

他也拍着周得斌的肩膀说:“还有周得斌也可以立马调到公司总部任保安部副经理兼自己的私人保镖。”

今天的莫秀华终于昂首挺胸、扬眉吐气了,连仪容姿态都有几分贵妇的范儿。在十月小阳春温煦的阳光下春风得意地挽着周金标四处敬酒。当得知自己命运即将改变后,周金标早把秀外慧中的鲁老师抛之脑后,在摇摇晃晃的酒杯后面憧憬起未来。

喝得满脸通红的周仁贵颠三倒四、语无伦次地走出饭店,两条软绵绵的腿蹒跚着,最后终于缠成两股麻绳,将自己绊倒在地。接着他在铺满灰尘的台阶上挪动着屁股,一边鼓掌,一边兴高采烈地喃喃自语。

所有参加婚礼的人都沉浸在且歌且舞的欢乐中。午后的阳光灿烂,疾驰而过的货车正在屋前的国道上扬起层层尘土。

酒足饭饱的乡亲三三两两地各自回家。而莫秀华的大姐,在老贾公司贵为部门副经理的莫玉华将三妹和三妹夫叫到跟前。接着意大利女人和大姐夫也围了过来。大姐正襟危坐在周金标的对面,一本正经地与他约法三章。并且反复告诫他:“小周做人要忠厚老实,不要花言巧语,油腔滑调!”在新婚大喜这天,周金标还像个小学生一样被她大姐教训一番,脸色马上由晴转阴。

蒋二毛站在他背后露出一丝坏笑。以后就经常模仿莫家大姐的口气对周金标说:“小周不要花言巧语,油腔滑调!”

要不是想到自己的命运即将在这个北京人手上得到改变,周金标早就拂袖而去了。

因为老婆怀孕而缺乏性生活的周金标迷上了和蒋二毛打桌球。两个人都争强好胜,互不相让,一打就要玩到凌晨两、三点,打得两个人哈欠连天,一个球变两个为止。蒋二毛要睡到了中午十二点甚至一点钟才起来吃中饭。而周金标早上七点还要东倒西歪地挣扎着起床上班。有天睡过了头,一个班的学生都站在他窗户外面齐声高喊:“周老师上课哒,周老师上课哒!”他一睁眼睛——好家伙,已经上午十点了!周金标是个容易上瘾的人,一迷上什么东西就废寝忘食。何况蒋二毛家还有好酒好菜招待他。这样一个星期他都可以不会河西的老屋,这让被婆婆使来唤去的莫秀华火星烦躁。终于在一个周六的清晨将美梦中的蒋二毛用电话铃声喊醒了。莫秀华用绷硬的长沙话对他讲:“麻烦你转告周金标咯!要他莫回来哒!”

蒋二毛的瞌睡吵醒后,马上打电话把我也从瞌睡里喊醒,喋喋不休地讲起莫秀华的怪话。整个上午,蒋二毛所有的铁哥们都收到了关于莫秀华的怪话。直到大余问他:“你怎么生一个女人的气咯?”陈二毛连忙说道:“我生么子气,我又不是个女人!”说完马上把电话挂了!转到客厅里气鼓气胀地打开电视,将所有的频道都按了几遍,却找不到一部能看上一分钟的节目,最后赤身裸体地蹲在沙发上喊:“堂客,中午有么子菜吃咯?”

在莫秀华快要临盆的某个早上,我刚刚吃完早饭走进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包里的西门子手机就响了,是蒋二毛的来电。能在上午八点钟起床对蒋二毛而言定是一个不寻常的日子。

打开电话的第一句就能感觉到陈二毛的兴奋:“今天早上周金标屋里祖坟开裂哒!”

我说:“他嗲嗲从里面爬出来了?”

陈二毛说“老贾已经和省里打了招呼,周金标今天就要到市委*校十楼工会上班去了。应周金标的要求,不求升官,只求清闲。校领导决定由他负责在学校电影院里放电影,除了单位开大会,平时只需周五上一天班。”

我说:“周金标飞*腾达了!从小学调到大学去了!。他现在在哪里?”

“在医院里!”陈二毛说。

“大医院去了?”我问。

“他昨天得到消息就打电话给我了,还要我莫告诉你和大余,怕你们受刺激。又过几个钟头,莫秀华告诉我老婆,周金标已经开始发高烧,打摆子!他在屋里不停地喊,老子不做小学老师啦!司雨啊,你不要狗眼看人低!老子是你认得的男人里面混得最好的!朱校长你连股长都不是,一个屁股的股都不是,还扬五六尘!”陈二毛讲。

“周金标怎么跟范进一样?”我说。

陈二毛马上说:“好啊,你把周金标当作范进,怪不得周金标讲你看不起他!”

“哪里看不起他?我只是讲他的临床表现跟范进有点像。”我说。

“周金标讲连你都看他不起,这次终于暴露哒!”蒋二毛说。

周金标始终都没能调出小学。这些都是蒋二毛睡饱后闲得无聊编出的笑话。他说他最大的理想就是去香港拍喜剧片,并且带上我们这帮穷弟兄。倒是周得斌被老贾调到中东沙漠中的油田上过班。

周金标终于还是离开了单位,虽然遭到父母的百般阻扰。

他的女儿生下来不久,他就开始努力地打坐,经常读一些道家经典。我记得他的床上尽是些《静坐修道与长生不老》之类的书。

嗷嗷待脯地女儿似乎能感受到父亲有一颗隐居世外的心。所以一看到爸爸就手舞足蹈地要他抱。

那时的周金标对单位的厌恶正在与日俱增。他告诉我他周末回家一打坐就是三、四个钟头,打得两条腿又痛又麻。最后却一无所获的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去给妹子洗尿布。莫秀华却总以为周金标是在借打坐躲懒。

在周金标的鼓动下,他那罹患高血压的父亲终于开始尝试这种包治百病的传统运动了。周仁贵此时的经济状况已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不时开着摩托车在附近的大学门口跑跑摩的。但最终还是被交警抓获。周仁贵趁着交警在给别人开罚单的时候,不顾自己年老衰残,扔下老态龙钟的二手摩托。像兔子一样冲下路基,迅速地消失在了一片青翠茂密的芦苇丛中。在摩托车被没收以后,周仁贵开始额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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