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宁建新
记得小时候无论去外婆家还是姑姑家做客，超过三天就被戏称为“赖皮客”。最近因为陪妻子治病，医院做了半个月的“客”。其间经历让我感受生命无常，医保救助对穷人的极端重要，医院医生鲜为人知的一面。
事情原委让我从头说起。
去年12月4日，妻子在家突发腹泻，扯不赢裤头。要她去吊水，她舍不得钱，两天后，小便骤减，并出现血尿，她这才慌了，8日去镇卫生院准备吊水，医生问明情况后，不敢用药，医院。
从老家医院，只见人山人海。问导诊护士腹泻挂什么科。回说去综合楼感染科。因为我们是贫困户，VIP病房自然不敢奢望也住不起，住院部安排我们进了最普通的病房，二楼11床。病房里三张床，9、10、11。10号床一位50来岁的汉子正在吊水，满脸通红，通过聊天得知，他也是简家陇镇人，老乡见老乡，自有一种亲切感。他因高烧住院十天，每天吊水。
主治的周医师过来给我妻子诊病，当听说我妻子曾经有精神分裂症史时，医师和护士一再要求我二十四小时陪护，不能离开（之后又在床头的病人名片上写上：防走失、防自杀、防伤人）。又用手握拳在我妻子左右腰部敲了敲，问疼不疼。我妻子说左右都疼，但左边疼得厉害。周医师说经初步诊断为病*感染性腹泻，肾盂肾炎。具体要到明天详细检查后才能确诊，当即开出了CT、B超、X光等五个单子，护士又来抽了五管血，又送来大小便采集杯各两个，化验大小便。然后吊水。
这时10号床老乡的妻子来了。这是一个干净、精明的女人，个子很高，身材不胖不瘦恰到好处。她到开水房打来热水，到卫生间配了冷水，提到病床边拉上帘子为老公擦身。我问为什么卫生间没有热水，她说一直没有。我进了卫生间，看到安置花洒的座子坏了，花洒就横放在水龙头上面。打开洗脸池的热水开关，果然没有热水。去问护士，护士说你多放一会也许就有了。我又进卫生间放水，看着白花花的水流失，十多分钟后去试水温，还没有尿热，只好关了，这样的水温病人是没办法洗澡的。后来问了搞卫生的大爷，大爷说因为是统一烧锅炉供热水，这栋楼离得太远。
当天，我妻子的诊断结果出来了，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才40多岁的她竟是疾病缠身，患脂肪肝、胆囊炎、胆结石、肾积水、肾结石。第二天又做了个B超和头部CT。住院之前，妻子纠结自己是不是患了肾炎甚至尿*症，这些是排除了，其他问题却一股脑出来了。主治的肖医师很负责地请来了肝胆科和泌尿科的医生来会诊，肝胆科医生说：胆结石只要不作怪，不要管它，最后决定待腹泻治好后转泌尿科。
在感染科陪床四天，夜里睡不踏实，因为夜里病房前后两扇门都没有关严。感染科病房还有个特点：两头都有走廊，两头都是透明玻璃窗却没有窗帘。虽说病人在医生、护士眼里没有男女之分，但作为女病人在里面换衣服，外面走廊上人来人往，不经意朝玻璃窗里瞭一眼，还是很尴尬。
第四天，办理出院、转科手续。办理贫困户结算的仅只一个窗口，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后才轮到我，工作人员一番忙碌后说：医疗费总计元，除了国家报销部分，你还要交元。交了钱，签了字，拿了发票。
再次办理好住院手续已是上午11点多，换成了9床。生着络腮胡、长着娃娃脸的罗医师成了病房主管医生。副主任赵医师也一同来查房，问了病人感觉，看了拍过的所有片子。好心提醒说：因为结石药物难以搞下来，现在积水了。最好尽快手术。你们是贫困户，更要尽快，怕*策变。在医生办公室里。罗医师告诉我方案：我们这里取结石一是大手术，二是微创，三是软镜。你妻子结石不大，帮你选软镜，大概贰万元钱。能报销85%。还有部分药品不能报销。我问：听说有体外碎石，你们没有？罗医生答：有，但负责操作的医生外出进修了。又说：上半年报销比例90%，而且是全部费用的90%。我问怎么会这样？他回答：这是新*策，医院只执行。
消炎、补充营养，四天一晃而过。星期日护士通知明天做手术，半夜12点以后不能进食、不能喝水。还给了一个备皮包。护士说自己将某处的体毛剃了，莫刮伤了。我问：这不是护士的事吗？以前听动过手术的说都是护士剃毛的。护士说：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我们不管。妻子为难了。她在家帮别人理了十多年发，却没办法为自己剃毛。我勉为其难和妻子进了卫生间，小心翼翼费了好大的心思才在方寸之地完成任务。
星期一泌尿科一共7台手术，我妻子的手术相对容易些，排在倒数第二。医生拿来风险告知书及自费器械（药）告知书让我签了字。又到护士站交了元押金领了一套褪色严重、开裂稀旧的病号服。等待手术前最难熬的是要忍饥挨渴，还有那种担心。下午5点才上了11楼手术楼，进了门，麻醉医生来告诉我：原来准备半麻，但结石位置高，必须全麻。再次签字。
手术虽只有两小时，于我却是度日如年，一直等到护工将妻子从手术室中推出来，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妻子进入抢救室病房，改成17床。护士们上来熟练地输氧、上各种监控（血压、心率等等）设备。并强调病人3小时内不能睡着，得好好看着。6小时内不能喝水，喝粥喝汤要等到通气（放屁）以后。
这一夜，妻子身上插着管子，血水和尿水源源不断流进床下的尿袋。开头三小时，不敢让她眯眼，一眯，就喊她睁开。三小时过后才放心让她睡。我却不敢睡，整夜没合眼，时时要注意挂在上方的输液瓶里是否有药水。因为我行动不便，倒尿的事幸亏有我的老乡宁容帮忙。她在隔壁做陪护，护理一位五保老人。每隔个多小时，她都会过来把尿袋里的尿液放到盆子里再倒进厕所。那两天里她帮我妻子倒尿、擦身、翻身、喂水费了大力，后来我们出院时要给她点钱酬谢，她却生死不要。
由于泌尿科第二天又有八台手术，次日下午我妻子转到原来的普通病房，成了11床。医生又开了术后X光。这时我妻子还不能行动，只得请担架车推送。检查的结果是：手术比较成功，两根J管位置正常。从外科楼到食堂通道有大约30米的露天距离，晴天、阴天去检查还方便，可一旦下雨下雪（尤其是暴雨）病人就要挨淋挨冻。伞都遮挡不住。
当天下午，我的在娄底开理发店的妹妹关了店子回来照顾她嫂子。
23日，我们顺利出院，罗医生叮嘱回家后多喝水，多休息。如果痛或不适，早点拔管。到结算大厅扯号时，已经是33号，前面还有十多个。多亏一个也来结账的好心朋友把他的19号换给了我，才得以在上午打道回府。结算下来，泌尿科总金额元，国家报销大部分，自费元。
医院“做客”半个月，有几点感受：
一是感受生命无常。在医院每天都听到有关死亡的消息。12月9日，同病房的一个病友转院了。听说诊断显示他有可能感染了一种绝症。医院和他一起聊天，他还不知道病情时乐观的情形，感觉生命真的脆弱。医院是误诊。
二是感觉有了医保，穷人治病得到极大帮助，但仍难承受。
医院一共呆了15天，医疗费总计元，国家给报销了大部分，我们自己只出了元（+=），刚好自费15%，相比以前，确实帮助极大，但对于我来讲，仍难承受。
虽只自费元，平均每天元，加上陪护、生活费等，实际每天开支约元。元对有钱人来说，只是两包烟钱，对我们来说，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妻子在高桥街上理发，每人每次收5元，因为生意少有时脾气不好骂人，吓走了许多顾客，一个月收入也就三五百元；我残疾，除了低保，几乎没有收入）。妻子这一次生病，耗尽了她一年的劳动所得。幸亏她的病不是特别严重，否则的话，不知道该从哪里去搞钱。祈祷今后千万莫生病。
住院之初，也有朋友出点子，要我搞个轻松筹、水滴筹什么的，我说不搞。国家有这么高的报销比例，估计自己也还负担得起自费部分，就不必要去麻烦别人。现在也真的有些人一生病住院还没有花几个钱就去搞轻松筹、水滴筹什么的，耗费良善。我的意思是：不到万不得已，不搞这些。
医院条件有待提高。去年县改市了，医院建设作为改善民生的大事来抓。医院据说刚升级为“医院”，但从普通病房的条件看，医院级别上去了，相关设施条件还没有跟上去。例如前面说的大冬天病房沐浴无热水，窗户透明无窗帘，医疗服破旧，结帐排队时间太长等等问题，都有待改善。
另讲一事：我首次交费后，本想在走廊里的查询机器上查询医疗费用明细，多次按提示操作都显示“查询信息失败”。转到泌尿科后，走廊里的查询机器一直到我们出院都黑着脸（没有开机）。
不知道上述问题是否是我吹毛求疵？或者仅因为我们运气不好，碰巧让我们碰上了？笔者以为，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医院都应该重视解决这些问题。这不仅关系患者的切身利益，医院本身的“三甲”建设。
最后说两件温暖的事。
这一次住院，我们得到很多好心人的帮助，包括好几位医护人员给予热情服务。或许有人认为，医院医生早忘了救死扶伤的宗旨，将赚钱看得高于一切，但我们的经历证明，医生队伍中大多数人具有悬壶济世的慈悲情怀，真正的败类是极少数。例如给我妻子诊治的肖主任、赵副主任等，堪称仁心仁术；还有泌尿科的莫医师，他并不是我们的主治医生，但每次我在走廊看到他，他都会展开阳光灿烂的笑脸，点头招呼。举动虽小却给人温暖。
要特别感谢的是，我们出院当天，市卫健局领导知道了我经济困难的情况，亲自过问答应特别资助，5天后果真给我转帐元，雪中送碳，让我倍感温暖。（全文完）
附：坚持独立、理性，心存善良和敬畏，用朴实的语言描述乡土问题。长期坚持原创不容易，如果文章引起共鸣，敬请留言分享思想，以鼓励作者写作。
作者简介：宁建新，年生。笔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