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文章惟本色
引发我提笔写这篇文章的起因，缘于闲时翻看清代许奉恩撰写的志怪小说《里乘》。《里乘》卷四首篇小说名《姮儿》，说有一旧家子奚生，蕴藉风流、别有寄托。东越尚书某公，“适园花木极盛，每春花开，公必召客宴饮赋诗为乐，知名之士，靡不毕至。尝赋白牡丹诗，惟生四首称最。”中有一联云：“最好文章惟本色，是真富贵不繁华。”读到“最好文章惟本色”，我心中一动，引发对习诗的一些感触，于是有了这篇文章。本色之说，始见于陈师道《后山诗话》：“退之以文为诗，子瞻以诗为词，如教坊雷大使，虽极天下之工，要非本色。”《诗说杂记》谓：“本色者，所以保全天趣者也。故夷光之姿必不肯污以脂粉；蓝田之玉，又何必饰以丹漆？此本色之所以可贵也。”“本色”指本然、自然、天然之色，它是特殊个体固有的品格、特有的禀性，也是个体之间的差异和区别。因为差异，所以显露出与众不同的个性；因为独特，所以才能直接、生动地展现生活的各个层面、侧面，让丰富的生活缤纷多彩，而不是千词一事、述而再赘、大同小异、索然无味。本色的品格使性天然、不饰雕琢、不假虚言、有感则发、有情则溢，诗词创作惟本色最难，本色应是诗词创作的价值取向。正如姜夔所言：“人所易言，我寡言之；人所难言，我易言之。自不俗。”
我时常吟诵《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总在想它久传不衰、久吟不淡、雅俗共赏、老小咸宜的道理。其实这类诗词并不古奥、也不艰深，文字浅显、直抒平说。似乎是随意道来，却笔底波澜，说出千万人欲说而不能说的意境，画出千万人想画而画不出的景态。一经道出，冲破块垒，叩开心扉，涌出乡恋，寄达幽思，遂成千古绝唱。由此观之，诗词作品越优秀，越显露出本色，越接近自然，越无雕琢的痕迹，也就越不易得。胡应麟说：“太白诸绝句，信口而成，所谓无意于工而无不工者。”这正是对“本色”最生动、最形象、最有力的诠释。本色的基础和潜质是丰富的思想感情。本色是感情的喷发，可以说，没有感情的激发，没有感情的驰骋，没有感情的寄寓，诗词也就没有了生命力，也就不能张开翅膀飞翔，最终成为徒有其表的形式符号。所以王国维说：“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黔诗新咏》中，有不少这样“有境界”的好诗。如吴明时的《丹寨苗家牛角酒》：“远道佳宾近友朋，芦笙胜会喜相逢。苗家牛角真情酒，醉去一年脸尚红。”读来似乎随口而道，如叙家常。远来的是尊贵的客人，近到的是乡亲好友，欢乐的芦笙节使我们高兴地相聚。苗家的牛角酒充满了真情，醉了一年脸还是红的。这哪里是酒醉，分明是为浓情所醉，所以才醉得如此之深、如此之长。《人间词话》评道：“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词脱口而出，无矫揉妆束之态。以其所见者真，所知者深也。”
本色的引发和驱动是细微的观察和体悟。有灼热的思想感情只是具备了爆发力，还得有赖于此景彼物的引发和驱动。对景物的体察应当是事事留心、细微周到，一旦情与景相融、情与事交会，则本色尽显。请看冯济泉老先生的《与友人谈学书》：“学字毋容俗气侵，应知体势百规绳。君看一管纤纤笔，直立何曾曲半分。”冯老先生是我省著名的书法家，于书法爱之殷切、习之日久、造诣颇深、体悟最切。将学书法的感悟赋之入诗，既寄托了浓烈的感情，又阐明做人的道理，让人感到又亲切、又有旨趣，展露了作者的本色。正如歌德所说：“只要是来自他本人，尤其是来自于他的心灵的那些诗篇都是卓越的诗作。他做诗犹如女人生孩子，她们用不着思考，自然而然地就生下来了。”
本色是个人品格的喷发和展露，因此，个人品格是本色的基础和前提。每个人的教育、成长、经历都不尽同，对事物的看法也千差万别。这些差异，塑造着不同的特质，蕴涵着各自的本色。不少人说姜夔的诗词作得很好，极力推崇他的才气和清雅。我读后，觉得他的诗词格调很高、用字很雅、写景很精，但很难扣动我的心弦。我想，毕竟隔了几百年，应当是我的认知有问题。后来读了《人间词话》，看了王国维对他的评价：“白石写景之作，如‘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数峰清苦，商略*昏雨’‘高树晚蝉，说西风消息’，虽格韵高绝然如雾里看花，终隔一层。”一个“隔”如云中揆雾，让我恍然大悟。姜夔诗词文人气浓，太重修饰，失却了本色。王阳明先生云：“人之诗文，先取真意。”《尚书》曰：“诗以达意。”所以精工雕琢易，本色喷发难；所以吟风弄月易，寄情殷殷难；所以咏物寄意易，寓意深刻难。
袁枚说：“诗虽贵淡雅，亦可有乡野气。”乡野气看似容易，其实得之最难，譬如悬崖摘花，看似易得，得之甚难。赵西林老师于此颇为独到，他诗作中，俗字俗语入诗，浑然天成，不露痕迹，读来别有风趣。如七绝《题王小竹〈锦鱼图〉》：“岸潭深水锦鱼藏，故里长时迹未彰。竹雨花风山水长，珍鳞闪现我声张。”袁枚说：“家常语入诗最妙。”“声张”是家常语，但入诗不仅不俗，反以拙添巧，使诗显得风趣幽默、生动活泼。*万机在《栖霞书屋诗词楹联集·序》中说：“李、蹇、戴诸公一致称赵老赋诗填词为‘本色’‘当行’，实为中肯之论。”本色者自述己意，惟求达意。正如吴乔在《答万季埜诗问》中所说：“唐人作诗，自述己意，不必求人知之，亦不在人人说好；宋人皆欲人人知我意；明人必欲人人说好，故不相入。”讲本色，是对题材扎堆现象的否定。我们赞同文学作品要反映重大题材，但没有对重大题材的深切感悟，没有独到的追索和沉淀，大家一窝蜂就上，怎能写出感动人心、催人奋发的作品？作诗易，得好诗难；缀词易，持本色难。本色如天成，如山溪之水，顺势而下；如空山明月，蕴涵清虚；如清晨新雨，竹篁笋生。惟其本色，没有装腔作势的姿态，没有极尽雕琢的痕迹，没有空洞无物的假象，也惟其本色，才能提高诗词的质量。
年5月6日
诗情恰是清溪水
——读栖霞书屋诗词
第一次见到赵西林老师的诗，是在年夏季。当时，我在市人大工作，赵老的《栖霞书屋诗词集》就放在人事处。我也喜欢诗，就向人事处要了一本，留存时读。第二次是年春季，我退休后经赵老介绍加入“贵州省诗词学会”，赵老送我一本刚出版的《栖霞书屋诗词楹联集》。这两本诗词集，收录了赵老从年至年计28年的诗词，计首。闲时，我翻开赵老的诗词集，轻轻诵读，细细品味，日长遂有所悟。赵老有诗云：“篁筱青葱夏复冬，云岚缭绕淡还浓；诗情恰是清溪水，淌过花林入蕙丛。”这首诗虽是赵老读了他人诗集的题句，却也是他慧心诗情的自然流露。“诗情恰是清溪水”，贴切地道出赵老诗词的风格。这种清新如流水、自然似天成的风格，贯穿了赵老的诗词集，形成栖霞书屋诗词的特点。遂借作此文之题。
一
“文以气为主”，人的思想、心性、气质、胸襟，决定了诗词的风格。《文心雕龙》说：“夫情动而言形，理发而文见；盖沿隐以至显，因内而符外也。”人的心性气质不同，形成各自独特的禀性，不同的禀性又塑成各自的风格。赵老生性平和、谦逊、淡泊、儒雅，热情蕴含于内、平淡现乎于外，睿智含握于心、朴拙溢发于表。*万机先生在《栖霞书屋诗词楹联集·序》中说赵老“为人谦和坦诚，古道热肠，且识见高远，襟抱宏阔，风度儒雅，富有人格精神魅力”。赵老的人格魅力，决定了他诗词的风格。《一瓢诗话》云：“作诗必先有诗之基，基即人之胸襟是也。有胸襟然后能载其性情智慧，随遇发生，随生即盛。”赵老的诗词溢发睿智之思、蕴含平和之气、流淌顺畅之势、振发谐和之声。他的每一首诗词，看起来明白、读起来顺畅、想起来有趣。如果用心去读，体味其意自有深处，觅察其旨坦诚可鉴，揣度其情谐然有趣，掂量其心寓意颇善。
且看《如梦令·侗乡晨渡》：“山月淡沉天幕，岸竹徐拂江雾。划破水中山，来去渔舟穿渡。观注！观注！鱼逐落花吞吐。”贵州侗乡人家，多是依山傍水而居。民谚曰：“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农耕、捕鱼，是他们生计之所在。这首小令展现在我们面前，是一幅初春黎明的侗乡图画。前两句描写的是侗乡江边的自然景物。在赵老眼中，侗乡的自然景物不但清雅美丽，而且有情有意。新春伊始，山月逐渐隐去、岸竹将满天雾气掸拂干净，自然景物为侗乡人的劳作做好了准备，一天繁忙的劳作就这样开始了。赵老以清新俊逸的笔法托出画境，景色渲染出情意，情意洋溢着欢欣。此境此情，别有一番自然优美的况味。赵老心境之淡然、体察之细微、旨趣之清远、笔力之凝练，昭然显现。又看五律《参观公园菊展》：“罗宅何时别？陶篱暂且忘。堆山红冶紫，叠浪绿融*。邀侣相依影，呼朋各尽觞。归家床上月，笑我有余香。”一个精于世故、老于权谋、趋炎附势的人，绝吟不出这样的句子，也绝不会有“归家床上月，笑我有余香”这种心界！其胸襟“如时雨一过，夭矫百物，随地而兴，生意各别，无不具足”。
二
年至年4月期间，赵老嗜好填词胜于吟诗。这从《栖霞书屋诗词集》可见一斑。《栖霞书屋诗词集》收录诗词计首，其中词多达首，涉及词牌20余个。吴丈蜀《词学概说》言：“词是由长短句组成，形式比较活泼；而且一首词中可以换韵，比格律诗灵活，声律也比较和谐，更具有音乐性。因此，喜爱词这种文学体裁的人比较多。”但是，作词并非易事，除了熟稔词的格律，还须具备相当的古汉语、历史知识，更要懂得词的特殊修辞方法。赵老了解词的特性、谙熟填词之道。所以他填词得心应手，词谱依内容而择、内容托情事而依、声韵借心声而发，举重若轻，驾驭自如。正如元稹所谓：“因声以度词，审调以节唱。”*万机先生说：“李、蹇、戴诸公一致称赵老赋诗填词为‘本色’‘当行’，实为中肯之论。”“本色”，指本然之色，“当行”，犹言内行。《诗说杂记》谓：“本色者，所以保全天趣者也。故夷光之姿必不肯污以脂粉；蓝田之玉，又何必饰以丹漆？此本色之所以可贵也。当行者，谓凡作一诗，所用之典，所使之字，无不恰如题分。未有支离灭裂，操末继颠，而可以为诗者也。”
请看《如梦令·花溪留影》：“十里杂花飘雾，一水含香轻注。山色翠朦胧，难觅鸣禽藏处。留步！留步！摄取春光长驻。”其实，赵老不仅是劝人们用照片将春光、美景留住，而且是要人们用诗心将春光、美景永远留存下来。赵老生性淡泊，童趣常生，天然之性，如流水浮云，应时而行。此词语似平淡，意却隽永；字无艰涩，景能独出。若非天性使然，恰如题分，何能致此？《红楼梦》里香菱说诗：“据我看来，诗的好处，有口里说不出来的意思，想去却是逼真的。有似乎无理的，想去竟是有情有理的。”赵老的词，就有此妙处。
三
赵老前期诗作不多，故吟诗才情未能尽显。戴明贤先生在《栖霞书屋诗词集·序》中说：“他的才情和语言，填词胜于作近体诗。”赵老后期诗词并重，相与颉颃，《栖霞书屋诗词楹联集》收录诗词首，其中词首，诗首，可谓相差无几。词风格一以贯之，诗力却大为增长。如《壬午中秋寄日本友人牧野岳谦先生》：“扶桑浪阔贵山遥，因有诗缘便搭桥。峰月每当思海月，波涛必定盼松涛。”不直抒相盼相思之意、未明言情谊之深，却以峰月、海月，波涛、松涛假借，两边意、一段情尽溢于外，含蓄而又生动，飞扬而又神似。苏轼言：“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赋诗必此诗，定非知诗人”此诗深得神似旨趣。赵老佳作甚多，尤以题咏为最胜。《题友人〈放排图〉》：“鸟识峰峦峻，鱼知涌浪狂。木排冲涧出，一啸过漩塘。”好画引发诗情，诗情演绎好诗，赏画如吟诗，吟诗似赏画。其妙处在于，题咏不看画作，仍能想象画的内容。一首好的题画诗，既要点明画面，使人如见其画；又要跳出画面，使人画外见意。从而既体现了画境，又扩展、深化了画意。读《题友人〈放排图〉》不仅画如亲见，又体味出唯有果敢、断无危艰的哲理。赵老的题画诗，以画的内容拿捏出意境，由意境生发出诗句，所以生动传神、独自可存、可传。
四
严羽在《沧浪诗话·诗法》里说：“对句好可得，结句好难得，发句好尤难得。”作律诗不要只注意在对联上下功夫，须前面工，结尾奇，起句贵高浑，结句须超远。赵老作律诗，通篇布局得当，起收自如，首尾相应。如《缅怀肖醒球同志》：“旅路无端几覆舟，心平也惧浪翻头。鉴今论古春秋笔，解惑传经日夜楼。肝胆沥丹红烛照，襟怀凝雪玉壶收。异邦客死遗言荡，爱国思乡返筑留。”此诗深谙起结之法，起句“旅路无端几覆舟，心平也惧浪翻头”，勾勒出老友的风雨人生、坎坷经历，其情殷殷而发，其心悬悬而系。颔联、颈联“鉴今论古春秋笔，解惑传经日夜楼。肝胆沥丹红烛照，襟怀凝雪玉壶收”，老友的学识、人品、风采栩栩如生，怀念之情真挚深切，紧紧相扣。收尾“异邦客死遗言荡，爱国思乡返筑留”，与起句一气贯之，更显高远、宏大。正应了谢榛《四溟诗话》所谓：“起句当如爆竹，骤响易彻；结句当如撞钟，清音有余。”
五
赵老出自书香人家，诗书传家，家中藏书极丰。其父思想进步、擅长书法、精通诗词。由于耳濡目染、世代传承，造就了他豁达的人生态度、进步的思想倾向、蓬勃的精神风貌、深厚的文化底蕴。所以他的诗词流畅如水、清新如风、旨味如饴、率真如稚。赵老的诗词持于内秀、秉于家传，底蕴极深。《栖霞书屋诗词楹联集》有集句四首，均随手拈来，自然顺畅，句如己出。如《离休生活》：“还家一笑即芳辰，老子人间自在身。棋罢不知人世换，诗题闲上小楼分。偶逢新语书红叶，便好携家住白云。搔首与谁论往事，半瓶浊酒待君温。”全诗集唐宋名家八人之句，借句以言心迹，风雅实在、文隽意永，没有坚实的根底、没有扎实的积累、没有真实的感受、没有敏捷的才思，委实难为。赵老的诗词，行家好评如潮：学者李独清先生评曰：“无论是什么题材，即是吟咏山水、花鸟、都感到时代脉搏的跳动，所咏事物，无论是今是昔，都能用新的思想去反映。”老作家蹇先艾先生论曰：“视野宽广、情感真挚、挥洒自如、丰富多彩。”戴明贤先生议曰：“写诗填词善于根据抒发的内容来选择诗体和词牌。诗词格律在他的笔下，成为驾御自如的抒发情怀的手段。”*万机先生赞曰：“境新意奇、情趣盎然、淡泊怡如、神味邈远。传统诗词功力已臻于炉火纯青境界，而且审美趣味高雅，审美创造力雄奇。”这些评论，洞察深邃、中肯贴切，不啻是对赵老诗词的高度概括、准确定论和最好总结。
年月1日
风流不负废文堂
——读吴若海诗
吴若海，字任之，号南岗，年生，年毕业于贵州大学中文系。擅诗词、精古文、工书法、知音乐、参佛学。著有《南岗选集》在朋友中流传，出版有长、短、散文诗集《梦幻交响曲》《灵*与风》《微尘·世界》。凡是读过若海诗词的人，无一不被他深厚的底蕴、横溢的才华、娴熟的技法、独特的思绪、丰富的想象、深遂的内涵、幽远的情思、流畅的音韵所折服。《贵阳诗词》以“介绍新人、不拘一格，推出佳作、无论先后”为宗旨的专栏“甲秀毓英”，首期介绍了息烽县九庄镇乡村女诗人陈善姝，推动了该县格律诗词的发展。第二期同仁无一例外都把目光聚汇向若海。大家一致认为：介绍这样出色的诗人，推介这样优秀的作品，对扩宽会员的眼界、探寻古典诗词的精义、参悟循序渐进的学习方法、促进诗词创作的提高，定会产生积极的作用。大家命我写诗评，向会员介绍若海诗词，以期效法，推而广之。这篇诗评的题目，让我颇动了一番心思，踌躇良久，终不能获。披阅若海将付梓的诗稿时，读到了年11月22日，若海友人嘱他以“和事老”“破天荒”等词入诗。若海即兴作：“多情兀自感沧桑，洒扫灵台醉一场。佳友来时和事老，玉人去后破天荒。青春契阔唯诗病，白首萧疏竟酒狂。怀抱春心歌一曲，风流不负废文堂。”“废文堂”是若海新浪博客的名称。读完这首诗，我心不禁为之一动，“风流不负废文堂”，不正是对他取得成就满怀真情的期冀？不正是对他夙兴夜寐艰苦求索的回报？不正是对他诗词成就精确恰当的评价？
一
若海从小天资聪慧，极有悟性。他一岁多，便长期与祖母生活。其祖母出生于晚清末年的一个大家族中，有很高的文化艺术素养。在祖母的谆谆教诲下，他“在童年时期便受到古希腊罗马文化、古印度文化、尤其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受益终生”。《南岗选集》记载若海写得最早的诗是年11月13日，此时他只有13岁，生活在“龙里县大山深处的一个*营中”。这是一首五言绝句，诗题是《无题》：“皓月稍侵牖，嗥虓梦里重。明朝云雾散，忭忭望晴空。”此诗简洁明快，风格古朴，遣词准确，造句自然，生动地刻画出深山人迹稀少、野兽出没、小孩害怕天黑的心情。明亮的月光刚刚照进窗户，猛兽瘆人的吼叫让睡梦显得十分沉重。只有在天亮时，太阳高高挂在天上的时候，我心里快乐才会恢复。一个十三岁的小孩，能准确、熟练地运用“侵牖”“嗥虓”“忭忭”这些词语，组合成一首诗，且是讲究平仄的格律诗，实属难能可贵。是苦学之花？抑或天资卓然？欧阳修曰：“愈穷则愈工。非诗文能穷人，殆穷者而后工也。”对有诗人潜质的人来说，曲折的纠绊、艰难的磨折、不幸的缠绕、失意的踟蹰，也许正是形成诗词创作肥沃丰腴的土壤，催生眩目艳丽的花朵。这正应了吴乔“人于顺逆境遇间，所动情思，皆是诗材”之言。若海幼年时，祖母在“文革”中被打成了“反革命”，“我这个‘黑娃娃’流落街头，无家可归。11岁时父亲被分到贵州省龙里县大山深处的一个*营中，我随之在那个地方生活了一年，边读书边干些农活。年大学毕业后，因拒绝分配在社会上漂泊多年，先后从事过家庭教师、记者、编辑、打包工、搬运工、报童、书店营业员、业务员、家庭装饰工，修过公路、做过小贩。”曲折的人生经历，造成若海诗词凄切、迷回、忧郁、深沉的特色。李树喜在《中华诗词的时代精神》中论及此说：“诗人的丰富阅历尤其是逆境和苦难，能使之深刻了解社会人生，生发出深沉的思考和强烈的表现欲望。表现为作品的广深、沉郁、丰富多姿。”这应在了若海诗中：“荒村不寐已三更，远近蛙声梦不成。独立中庭千里月，静观永夜一星灯。文章旷放东坡笔，音调苍凉白石声。吟罢无人验诗骨，独凭枯树听鸡鸣。”在流畅的絮语中，感受缕缕忧郁；在精细的摹画中，感染些许沉重；在粗犷的概括里，觉察到内在细腻。“销*旧梦总凄迷，轩外霜天欲唱鸡。曲院回廊风细细，残灯清夜语低低。玉人笑靥月初落，苏子哀辞星已稀，最是怨琴音定后，廿年萧瑟故亭西。”清吴乔云：“盖人心隐曲处，不能已于言，又不欲明告于人，故发于吟咏。”诗无达诂，我们不必去觅寻引发此诗的事，也无须去追索牵连此诗的情，但这诗结构之精到、手法之娴熟、音色之秀美、意境之清丽，使人动容。在艰苦的环境中，他以诗词的凄美、悱恻、博大、精雅去漂白心中的苦痛，支撑不堪的沉重，塑造生活的信心，积聚向上的力量。当代诗人江岚说得好：“感谢它们支撑着我走过了我的青春岁月中最为艰难的一段旅程，当我创作它们的时候，也正是依赖它们得以抚平创伤，重建自信，并时时感受着这种世上最精美的诗体给一个诗人带来的无穷的愉悦和满足。”
二
宋代诗评家吴可对学诗有着独特的见解：“学诗浑似学参禅，竹榻蒲团不计年。直待自家都了得，等闲拈出便超然。”只要立定志向，经过长期不懈的学习、上下求索、深切感悟，定能找到其中的奥妙，就会有不寻常的作品催生。《沧浪诗话》云：“夫学诗者以识为主：入门须正，立志须高；行有未至，可加工力；路头一差，愈骛愈远；由入门之不正也。故曰：学其上，仅得其中；学其中，斯为下矣。”若海学诗，已是经年，年7月，若海在自编的《南岗选集·自序》里说：“潜心辞章之学廿有七年，未尝断绝。”他揣唐、虞之赓歌，正本清源；摩商、周之雅颂，觅音辨韵；俯马、扬之瑰丽，推辞敲声；仰班、张之奇伟，洞质观朴；穷徐、庾之绮艳，聚清敛秀；究李、杜之光焰，追波逐澜；辨韩、柳之辉芒，寻踪觅迹；析苏、*之潇洒，仰天俯地。体清晰之脉络，察诗词之精髓，日夜研习不断，历久豁然顿悟。“非多读书、多穷理，则不能极其至。”通透的心灵、系统的修练、明澈的悟性，造成若海深厚的底蕴。他绝律俱精、歌行皆妙、辞赋竟通。试看若海所作的大量古体诗，如《酬樊国忠二十二韵》《呈姑丈大人十八韵》《碧城原茶引赠梦亦非》等，洋洋洒洒、飘飘逸逸、如天飞瀑、似云铺锦。倘才不济，何以能堪？
李东阳在《麓堂诗话》中指出：“诗贵不经人道语。自有诗以来，经几千百人，出几千万语，而不能穷，是物之理无穷，而诗之为道亦无穷也。”甲秀楼的毓秀溢彩让众多骚人墨客神痴意迷，诗作无计其数。年2月，若海21岁时，曾以《登甲秀楼》为题咏道：“惆怅登临倚晚秋，烟波疑是旧扬州。萧条日月经三代，浩荡乾坤锁一楼。终古斜阳凝碧草，清宵冷月上孤舟。从来兴废知多少，还向鳌矶问白鸥。”杨万里在《诚斋诗话》中说：“学诗者于李杜苏*诗中，求此等类，诵读沉酣，深得其意味，则落笔自绝矣。”细研众多以甲秀楼为题的诗作，我以为少胜若海此首，此诗读来音韵流畅、赏来造语新奇、究之情思幽远、品之寄意深厚。请试以解之：秋末登上甲秀楼，到处是衰败的景色，令人伤感。但甲秀楼雕栏玉砌、走檐飞角，天空徜徉着流云，映在清彻的河水中，随波晃荡，让人觉得似乎置身旧时繁华的扬州。甲秀楼历经明、清、民国，已经有多年的历史了，几颓几废，令人感叹。现在修葺一新，岸然兀立，天地精华、人文风物聚集此楼，熠熠生辉。只有那太阳万古不变，它西下余辉还依依不舍地照射在嫩绿的青草上。寂静的夜晚，清冷的月光映照着孤独的小船。更更迭迭的故事说也说不清，也许只有常年栖息在此的沙鸥清楚吧。此诗思绪之深遂、情结之幽远、词语之精当、音韵之流动、形象之丰满让人读罢不禁击节称叹。李东阳《麓堂诗话》云：“诗贵意，意贵远不贵近，贵淡不贵浓。浓而近者易识，淡而远者难知。”“一篇之中，句句皆奇，一句之中，字字皆奇，古今作者皆难之。”若海《登甲秀楼》庶可当之。
不懈地寻本溯源，长期地广撷博采，勤奋地理经切络，透澈地参玄悟妙，再加上良师益友的教诲切磋，致若海功底深厚、技法娴熟。从此作诗行文得心应手，佳作连连，出手不凡：“醉卧南岗人笑痴，癫狂每在放歌时。常吟朗月秋风赋，偶作残山剩水诗。且听园中风飒飒，还看窗外日迟迟。寒鸦过尽碧山暮，独立清秋有所思。”此类精到的诗，在《南岗选集》里比比皆是，随手可摭。正如他《赠梦亦非》所感：“文章之道走江河，世事纷纷意如何。一朝参破青莲梦，风雨楼头妙境多。”
三
刘禹锡的《陋室铭》中有：“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从《南岗选集》看，与若海或师、或友交往的有：张嘉谚，著名诗歌评论家，贵州安顺学院中文系教授；熊晋仁，知名自由学者；梦亦非，著名诗人、诗歌评论家；谭仕江，七十年代出生诗人；杨*，安徽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音韵学会秘书长，精经史小学；李晔，贵州大学中文系教授，当代国学大师、精于经史子集各门学问、尤通小学；王萼华，贵州著名诗人、书法家。若海的师友，或“淑气清芬，性同修竹”；或“其才也俊逸，其气也清淑，其情也天真”；或“治文学甚勤，龀龀雄辩”；或“崇德雅操，志远心清”。朋友如镜，这些特征、品格，正是若海的追索、返照。真是“无友不如己者”，交友衮衮，人才济济，游谈频频，书香琴韵，继日以夜。他们在一起“或纵情于风烟”“或结盟于鸥鹭”“或登高啸月，临虚赋诗”“或纵论天下，清谈江海”，“推敲百问兼千问，斟酌三更到五更。”为的是什么呢？年1月，若海在《晓雪初晴楼记》说出因由：“壬午初春，亦非筑楼于都柳之滨，南山之麓，邀余往顾。时值雪霁天晴，余与亦非对饮楼中，自暮至旦，东方将白未白之时，时夜欲啼不啼之际，看残月照山之色，听枯叶打雪之声，乐甚乐甚。”以题书斋寓其意、寄其情、达其趣：“常读古人书，漫谈天下事，心中自清寂，养我浩然气。”
歌德说：“才能不是与生俱来，只有刻苦钻研，从习良师，才会成才。”眼界的日益宽广、胸次的步步攀升、思想的渐次升华，为诗词创作奠定了牢固的基础。“青山不障白云行，还向遥天看晓星。自在原来无自性，分明了了见真情。”
四
若海挚友张嘉谚说：“若海性豪荡，爽脱不拘而又随缘置性。有名士资格而无名流姿态，负‘屠龙’之学每行于酒虱之涂。”斯言诚不谬也。我曾经说过，性情中人未必是诗人，但诗人必是性情中人，若海又是一个佐证。他常常醉饮达旦，伴月不寐；他每每携友夜坐，终宵长侃；他屡屡独居荒岗，冥思苦索；他时时瀹水煎茶，榷精商义。“荒村不寐已三更，远近蛙声梦不成。独立中庭千里月，静观永夜一星灯。”孟子言：“求则得之，是求在我者也。”在常人看来，似乎行为有些怪异。但对诗人来说，非此举无以排遣郁结、无以摅发心志、无以驰骋胸怀。叶燮在《原诗》中说：“原夫作诗者之肇端而有事乎此也，必先有所触以兴起其意，而后措诸辞、属为句、敷之而成章。当其有所触而兴起也，其意、其辞、其句，劈空而起，皆自无而有，随在取之于心。出而为情、为景、为事，人未尝言之，而自我始言之，诚可言而永也。”请看他的《废亭残夜独坐并序》，序云：“南岗之北半里，*区高干大院内，有岗如蟾蜍踞，余尝名之曰无名岗。岗上有亭鹤立，而无人游赏，余因又名之曰废亭。今夜三更，余登岗独坐于斯亭之下，四更月出，环野萧然，似有万象纷呈。余心有所感，忽觉金鼎雷鸣，灵台澜翻，遂口号一绝以戏。”“已有胸襟纳垢物，废亭独坐月如钩。纷纶万象森然见，都付南岗醉笔头。”其情之切，其意之笃，其义之昭，其悲之深，尽蕴诗中。《石林诗话》云：“猝然与景相遇，所以成章不假绳削，故非常情之所能到。诗家妙处，当须以此为根本，而思苦言艰者，往往不悟。”*黎洲先生亦云：“诗人萃天地之清气，以月露风云花鸟为其性情。月露风云花鸟之在天地间，俄倾灭没；惟诗人能结之于不散。”其言应信不谬。年1月18日，若海有诗寄中国著名诗人、散文家哑默先生。此诗题为《遣怀呈野鸭老人》：“凿去方心归大圆，痴儿醉里爱逃禅。高弹千古河山泪，笑看一江风月天。田叟但知春酒熟，幽人独见白云闲。欲乘*鹤凌空去，采石矶头访谪仙。”袁枚说：“凡诗之传者，都是性灵，不关堆砌。”此诗读后品味，觉平淡处含诡奇、谑笑中隐大悲、沉醉里寓无奈，千般滋味杂驳，万种心绪翻腾。细研此诗，正应了柳子厚《答韦中立书》中所言：“抑之欲其奥，扬之欲其明，疏之欲其通，廉之欲其节，激而发之欲其清，固而存之欲其重。”独思的明澈、幽居的深邃、叩天的通透、捶地的顿悟，涵养成若海“有名士资格而无名流姿态”。他的心迹，在《登高口占》中表明：“闲水空山处处幽，老夫身世笑沉浮。登高人在孤峰上，终让白云出一头。”
五
《易》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若海对诗文看得很重，他精学苦研，时揣日摩，学养厚实，但绝不轻易下笔，下笔则思重情浓，言尽而意远。厚积而薄发，故作品经读耐品，“而一鳞一爪，断思片想，亦有少得别趣者焉”。若海在《南岗选集·自叙》里说：“每于生计奔波之暇，偶有所作，今假南岗之名，辑成一编，自丙辰至今二十六年间，得诗、词、文百九十余首。”二十七年仅百九十余首，庶几可见他对作品视之重、倚之深、寄之远。陈廷焯《白雨斋词话》说：“近世文人学士，略谙吟咏，辄裒然成集；尚未能涉猎藩篱，便思欲质诸后世，亦多见其不自量矣。”张嘉谚《序〈南岗选集〉》心境百感交集，“且慰且叹”。“且慰”是“能把古诗文写得像那么一回事，气象如此阔大高伟且神韵兼备，是其国学自得真传”。若海挚友梦亦非云；“旧制娴熟率真，花发春机，龙跃秋水。”年，若海在《致张嘉谚的一封信》中吐露了自己的诗观：“我以为，所谓‘大诗’，必须具备以下两个条件：一、在内涵上具有高远的价值判断和强大的精神能量；二、在形式上则体现为独创性与典范性的完美结合。”这无疑是对精品诗词艺术的精妙概括。诗词创作不是“玩玩”、不是“堆砌”、不是“报答”、不是“风标”，“诗歌写作是一种修炼，诗人是一个修行者。诗人用语言与歌声净化自己的灵*。诗人首先应该彻底拯救和度脱自己，才能拯救和度化人类与世界。只有自身生命中的黑暗被彻底照亮，个人的灵*没有了阴影，诗人才真正具备救度和启示人类的胸襟与品质。诗人梦见大自然闯进他的梦中，与他的梦合一，杰作每每就在这一刹那诞生。诗必须切开语言的表层，穿越语言的深处，抚摸语言的背脊。只有这样，诗才能具备人类乃至整个宇宙文明的纵深感。”若海这样在想，他也这样在做。
年1月16日
云烟深处看苍茫
——读李鳄泪的诗
《贵阳诗词》的“甲秀毓英”栏目，是为推荐介绍本地中青年诗人设置的一个专栏。自年创刊以来，这个栏目陆续介绍了本地11名优秀中青年诗人。本期向大家推出的是中年诗人李鳄泪。按惯常作法，应有一篇较为系统介绍他的文章。我多次读过他的诗，与他又接触较多，此任自然落在我身上。提掖有希望的中青年作者，也是我的份内事，遂从李鳄泪七绝“雨声树影透寒窗，萤火孤灯伴夜长。客舍不觉天将晓，云烟深处看苍茫”中，选出最后一句作此篇的题目。“云烟深处看苍茫”，似可勾勒出鳄泪对诗的热爱、追索、艰辛、付出。从《枣花集》《按剑行》的辑成中，从诗句的隽秀中，从咏叹的炽情中，或可勘出鳄泪攀援向上、上下求索的苍茫景象。我初知李鳄泪之名，是在年底。当时，市学会适逢草创，亟需团聚本地诗词作者以积攒力量、壮大队伍、办好刊物，以走出一条崭新的道路。为此，市学会采取了一些举措：一是以刊物为载体，吸引、发现本地优秀诗词作者；二是开辟博客，转刊《贵阳诗词》电子文档，扩大影响；三是在“贵阳新闻网”开设专栏，发布学会动态以及本土优秀诗词，聚集诗友。此间，李鳄泪常游走于此专栏，并不时留下一些诗作。这些诗作，大多是描写甲秀楼一带的风光，如《步出冠州桥行》：“南明河畔冠桥东，山光云影碧波横。白鸟翩翩戏秋水，*犬汪汪绕膝鸣。钓丝闲系翁淡定，山歌轻唱我独行。夹岸楼高难蔽日，斜阳几缕映花红。”初看其诗，觉得颇有些诗意，比时下那些泛滥成灾、意象散乱、语言贫乏的诗词要强许多。于是，我给他留言，希望他发来诗作并留下联系方式。很快，他在留言里发来了诗，并留了联系电话，并言他是从北方到贵阳工作的。我知他住南明塘附近，感觉他是一个退休的省级机关的干部。我编刊时，对他发的诗进行检校，才发觉首首都有平仄不协的情况，调整必伤其意，只好作罢。
年秋，清镇李玉真向我推荐李鳄泪的诗词，玉真给了我鳄泪的QQ号码，我立即加他为好友。此次，我取得了他同意，选编了他的“太行山三首”，并且调整了平仄，发在年第4期《贵阳诗词》上。三首之一是：“群雀喳喳跳草檐，花鸡*狗各悠然。半山红杏篱笆矮，牵惹游人落口涎。”之二是：“欲上高峰路正长，槐荫小坐谷风凉。闲云几朵升沟底，一只*鹂树上忙。”之三是“狼牙山顶几人还，回首云生龙卧盘。身在高峰休大意，风光背后是艰难。”诗清新隽永，充满了生活的情趣，富有一定的哲理。自此，鳄泪与市学会结下了不解之缘，也逐渐成为《贵阳诗词》的骨干作者。但我仍未和鳄泪谋面，从他家的居住位置以及诗的内容看，我更加相信他是省级机关的退休干部。年年底，冬日里一个晴天，我打电话给鳄泪，请他下午三点来市学会取刊，并指明了市学会的具体位置。我下午两点到学会办公室，陈全德告诉我，刚才有一说北方话的年青人叫李鳄泪的来拿刊。我十分诧异地问全德：“不是一个老者吗？”全德笑了笑说：“是一个高高大大的年青人。”以后和鳄泪见了面，这才知道我判断全错：鳄泪还真是一个高大英俊的北方汉子。年5月，中共贵阳市委宣传部发出通知，要求市学会“在七一期间开展诗词飞扬*旗飘的活动”。市学会决定举行诗词大赛，以提供平台，让会员展示才艺，调动会员以及诗词作者的积极性，增强学会的凝聚力。此次，鳄泪以一首七绝《反恐出警》夺得了三等奖：“挑灯拭剑气雄豪，闻有阴风起逆巢。明月三分九天外，一袭轻骑破寒宵。”此诗节奏明快、情景历历、语言生动，既有深夜出击的果敢，又有压倒邪恶的气势。“明月三分九天外，一袭轻骑破寒宵。”给人以无穷的想象，其韵味如弦动音起，经久不息。年10月，鳄泪将以前绝句收集整理，命名为《枣花集》发我。年底，又将律诗检校后命名《按剑行》发我。我仔细体悟，反复揣摩，其中雅韵袅袅、趣味悠悠、描写入微，令我感慨不已。从诗中我感悟到鳄泪收敛含蓄、精学苦进、热爱生活、忠于职守的品格。鳄泪善于观察事物，捕捉细微场景，感受生活乐趣，沉醉自然瑰丽，享受书韵墨香。因此，他自然而然爱上了诗歌，成为了一个真正的诗人。
一
严羽在《沧浪诗话》里曾有一个意味深长、流传很广的论断：“夫诗有别材，非关书也；诗有别趣，非关理也。然非多读书，多穷理，则不能极其至。”今人究其理，应是学诗不能不读书，但也不能只依赖书。必须要有深厚的底蕴、丰富的实践才能学好诗、写好诗，也才能锤炼出优秀的作品来。细观鳄泪的诗作，特别是《枣花集》，在那似乎轻松、闲适、惯熟、不经意的诗意微观场景中，时时显露出他长期的磨砺、深切的体悟、丰厚的积累、娴熟的技法来。这不能不归结于他孜孜不倦的学习、对事物细微的观察和体悟。《枣花集》第一首诗是《老父》：“远山横树外，茂叶隐新瓜。阶上含烟袋，一身落枣花。”横枝外是隐隐约约的青山，茂密的叶里隐藏着新结的小瓜；老父坐在家门的石阶上悠然地呷着旱烟，因为久坐，衣裳上满是家门口的枣树落下的花。鳄泪的老家在河北农村，其老父经年累月地在田间地头劳作，他远居千里之外的筑城，其思乡之情，恋家之意，字字句句，浓烈如酒，醇香似蜜。钱钟书在《谈中国诗》里说得极为透彻：“觉得甜蜜的家乡因远征增添了甜蜜”，因而思绪绵绵，情意切切，催发心曲。《枣花集》中这样的诗作举不胜举。如《场上》：“场上龙门阵，墙头柳絮飘。夜深人散后，明月在林梢。”景状如斯，韵致如许，生动而又传情。又如《菜园》：“韭菜一畦绿，葫芦几架花。小童牵大犬，月下看西瓜。”凡人俗事，生计操劳，让人益发难以忘怀。再如《忆昔》：“搓罢泥丸弹，张弓打柳莺。莺飞青野去，唯剩柳荫风。”记忆绵绵，深情款款，充满了对往昔的追忆、家乡的眷恋。王国维在《文学小言》中说过：“文学者，不外知识与感情交代之结果而已。苟无锐敏之知识与深遂之感情者，不足与于文学之事。”《枣花集》是鳄泪还乡时的诗作，按鳄泪言皆为“随心而出”。诗是小诗，景是常景，情却是浓浓的乡情。胡仔在《苕溪渔隐丛话》云：“猝然与景相遇，所以成章不假绳削，故非常情之所能到。诗家妙处，当须以此为根本，而思苦言艰者，往往不悟。”这些诗，说的是眼前景，道的是心中事，诉的却是挥之不去的情，传的是深沉隽永的意。因此，这些诗作无矫揉造作之痕，无生硬拼凑之迹，浅显生动，含蓄风趣，充满了生活的情趣，体现了游子漂泊的寻觅和思念，成就了个人独特的风格。《白石道人诗说》言：“小诗精深，短章酝藉，大篇有开阖，乃妙。”鳄泪《枣花集》庶可近之。
二
王国维说：“文学中有二原质焉：曰景，曰情。前者以描写自然及人生之事实为主，后者则吾人对此种事实之精神的态度也。”情变，景变，诗的风格也会变。鳄泪稍后辑成的《按剑行》，就是这种变化的例证。鳄泪在《按剑行·序》里说：“学诗多年，写诗多年。眼界天天在变，技巧天天在变，风格也在变。到现在的《按剑行》，风格又有变化，苍凉也罢、雄豪也罢、颓废也罢、散淡也罢，其中悲、喜、爱、怒，家国情怀，人生慨叹，都是真我。”吴乔说：“诗乃心声，心日进于三教百家之言，则诗思月异而岁不同，此子美之‘读书破万卷’也。”眼界变，胸襟也会变，随着眼界的远大，胸襟的宽阔，诗的风格自然也会变。这种变化，是精修苦求的结果，是修为顿悟的升华，是真情喷薄的花朵。如果细心地揣摩他的《按剑行》，可以发现，他的感情有了显著的变化，从冲淡到深沉，从出世到入世，从含蓄到喷发，从迷惘到坚定。这一切，都源于他对“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风云变态中”的追索。吴乔在《围炉诗话》里说：“盖人心隐曲处，不能已于言，又不欲明告于人，故发于吟咏。”远行的无奈、思念的殷切、旅次的孤单、难言的惆怅，在《玉屏行》里得到了含蓄、深沉的诠释：“鸿鹄北去离人远，云水空濛雨巷深。四野山风寒骨彻，满江鳞锦入波沉。诗篇焚尽愁添酒，情意萧疏懒启唇。零乱青衫斜倚处，边城落木正纷纷。”久离妻儿，长途奔波，是因为肩负使命。为此，不得不忍受别离的凄苦，形影的孤单，季节的清冷。用情极深，而情亦隐匿极深，借景寓情而益发遒劲，致此诗音调低昂，情绪深沉，笔力苍劲。《再行黔东南》虽也是远行他乡，但思念之情渐敛，欣然之态渐生：“山色如屏映镜田，黔东墟舍尽炊烟。桐花明灭含苍翠，江水曲折入远天。偶有微风吹鬓发，不教心事乱眉尖。车行渐暗当求稳，笑指人家在望前。”诗人毕竟是诗人，旅途山水的雄奇，沿途风光的秀丽，愉悦着他的身心，离愁别恨因“桐花明灭含苍翠，江水曲折入远天”而湮没。故此虽“偶有微风吹鬓发”，也能保持“不教心事乱眉尖”的平和心态，并告诫自己“车行渐暗当求稳”，面对困境，决不能气馁，力求清醒，以战胜困难，去夺取胜利。
鳄泪明白“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风云变态中”这个道理，促使他更好地把握形势，认清发展，坚定志向，掌握本领，夺取胜利。《过长沙》有明白的昭告：“一轮皎月照青檐，独卧潇湘静未眠。国事纷杂风又起，心潮澎湃志更坚。统筹兼顾宏图远，内外都行大路宽。唯有今宵君不见，却教归梦到黔山。”鉴于“国事纷杂风又起”，因此“心潮澎湃志更坚”，坦露了对事业的忠诚，对前途的信心。为夺取胜利，鳄泪告诫自己要苦练本领，才能真正达到“统筹兼顾宏图远，内外都行大路宽”的境界。鳄泪善于观察，学习勤奋，思绪缜密而又用情极深。故此，他的诗无论遣词造意，言情状物，都能达到较好的艺术效果。《沙湖春行兼致唐潮》：“烟雨江湖任履行，轻衣载酒过桥东。梨花几树欺肌雪，桃朵千枝傲靥红。归燕翩翩穿细柳，斜阳脉脉照苍松。山河依旧君渐远，从此何人共我雄。”此诗状物逼真、写景入微、词语清雅、颇有韵致。真如圣俞言：“诗家虽率意，而造语亦难。若意新语工，得前人所未道者，斯为善也。必能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然后为至矣。”鳄泪努力在做，也致力在做。《按剑行》中有很多令人拍案叫奇的好句，比如：“连山翠色云飞渡，写意箫声曲渺茫。”“一杯一盏双纤手，一笑一颦两故人。”“几丝凉意难成雨，数羽绯红不是花。”“溪瘦岸宽风细细，树高楼静院深深。”“太湖波去帆千点，高塔云来雁几行。”“云横路长闲老渡，溪暄林静宿秋鸿。”“客舟行碧水，雁阵渡青林。”“山高隔世界，炉暖度春秋。”“远山起落笼薄雾，长水曲折绕画楼。”“香清蝶影少，枝瘦雀足稀。”“花自桃枝发，溪从石际流。”“河汉星微难掩月，乡关途远易惊眠。”“三盏苗家酒，双腮粉杏红。”这些，看似信手拈来，实则呕心沥血，做尽了功课，费足了功夫，用尽了力气。扬雄谓言为心声，而诗又言之菁英，一人之诗，足以见一人之心。“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其中甘苦，鳄泪自知。
三
李沂在《秋星阁诗话》里说：“读书非为诗也，而学诗不可不读书。诗须识高，而非读书则识不高；诗须力厚，而非读书则力不厚；诗须学富，而非读书则学不富。昔人谓子美诗无一字无来处，由读书多也。故其诗曰：‘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鳄泪酷爱学习，而善体悟，故功力日进，经年嬗变，终成气象。他擅从细微处入手，寻觅出无穷的意趣。其诗作大多小巧而隽秀，场景俨然，生动自然，寄情尤深。这方面，我感觉他受宋诗影响较深，如《过小村》：“群雀喳喳跳角檐，花鸡*狗各悠闲。半山红杏篱笆矮，却惹游人落口涎。”又如《扶风山》：“几番辗转到崖颠，云走涛飞看不穿。笑我只说峰上乐，及登峰上却说寒。”这类诗很多，运尽巧思而造胜境，琢字炼句以求隽永，构奇弄巧，崛峭破空，往往出人意料。钱钟书分析唐、宋诗的区别时说：“唐诗多以丰神情韵擅长，宋诗多以筋骨思理见胜。”缪钺在《论宋诗》中也说：“宋诗之情思深微而不壮阔，其气力收敛而不发扬，其声响不贵宏亮而贵清冷，其词句不尚蕃艳而尚朴澹，其美不在容光而在意态，其味不重肥醲而重隽永，此皆与时代之心情相合，出于自然。”细披鳄泪诗，不为然否？唐诗、宋诗，各有其妙，我也喜爱宋诗，刻画入微而富生活情趣，生动又给人无穷的想象。只是继承传统文化，学习古典诗词，要进得去，出得来。所谓进得去，就是要下足功夫，领略其精髓，明了其要义，借鉴其方法。所谓出得来，就是不必在思想、场景、语言上与古人惟妙惟肖，不以二致。写的诗其思想、场景、语言都和古人一模一样，就失去了意义。所以缪钺说：“盖凡文学上卓异之天才，皆有其宏伟之创造力，决不甘徒摹古人，受其笼罩，而每一时代又自有其情趣风习，文学为时代之反映，亦自不能尽同古人也。”鳄泪善学，能以己之肺腑，抒己之情怀，虽个别用语稍有痕迹，一经提出，竭力去之而无不舍之意。李沂说：“诗能自改，尚矣。但恐不能自知其病，必资师友之助。妆必待明镜者，妍媸不能自见也。特患自满，不屑就正于人；病不求医，必成锢疾矣。苟有求工之心，则必曰亲师友，虚怀请益，去其瑕疵，归于纯粹，可以成名而无难。曹子建《与杨德祖书》云：‘世人著作，不能无病，仆常好人讥弹其文，有不善，应时改定。’夫以曹子建之才，犹欲就正于人，以自知其所不足。今人专自满假，吾不知今人之才与子建何如也？夫心不虚，由不好学耳，未有好学而心不虚者。”鳄泪重学习而又谦虚，他的诗作从稍有意趣到蔚然气象，从疏忽声律到中规中式，从松散组成到结构严谨，只是用了两年多的时间。他最大的长处是听得进别人的意见，虚怀若谷方能容纳氤氲瑞气，也才能形成蔚然大观。他的诗集，不怯人看，不愠人言，闻瑕即改，如是三番，焉能不日益趋于完善乎！
年2月3日
漫题丹叶醉成篇
——《容膝斋诗词集》序
一
年初，为聚集本土诗词作者，促进传统诗词的发展，市诗词楹联学会拟创办《贵阳诗词》，借以弥补自成立十四年来没有会刊的缺憾。基于学会发展在于凝聚优秀会员、会刊质量取决于本土优秀作者的认识，市学会全力以赴地对本土诗词人才进行了挖掘、培养和扶持；不久即聚集了一批优秀的中青年诗人，使市学会人气骤升，渐渐地壮大起来。年重阳，清镇何江邀筑城诗友聚于红枫。此次聚会，我得幸与玉真、张兴等相逢、相识直至相知。玉真当日有诗：“师友挥毫龙凤舞，我擎巨管不成鸦。扪心已愧才辞陋，更怕尘情负菊花。”玉真、张兴当时俱在清镇木刻，地虽僻远，人却未疏，自此诗来词往，面不谋却心相通，身相违而惺相惜。偶而幸得一聚，其乐融融，其意洽洽，其情殷殷，遂引以为忘年之交。年《贵阳诗词》创刊后，玉真、张兴等成为市学会的新会员，也成为本市诗词创作的骨干作者。这一去，已是五年的岁月。去年某次小聚，玉真郑重地对我说：“过一段时间，我有事拜托您老人家。”他为人谨慎，绝少因事求人，故此，我立即爽快地回答：“可以，可以。”年6月28日，我打开QQ，立即跃出玉真的留言：“不知道您老最近时间可宽松？现选择数量较多的押韵文字汇集起来，打算拿去印制，想请您老写一篇序言。”
明谢榛在《四溟诗话》里说：“诗有可解、不可解、不必解，若水月镜花，勿泥其迹可也。”诗词因心幽意曲，字微旨远，以句度意，循声思情，虽泥爪几度，犹自不能尽详其旨其趣。读诗，须懂得诗人；解诗，要悟得诗意。故作序难，作诗词集序就更难。要使己无愧疚，作者信服，读者惬意决非易事。《诗人玉屑·原序》深谙其理：“诗之有评，犹医之有方也。评不精，何益于诗；方不灵，何益于医！然惟善医者能审其方之灵，善诗者能识其评之精，夫岂易言也哉！”我非善诗者，又虑评之不确，负雅人之意，竟惴惴数日心不能定。玉真的诗词没发在QQ空间，因此我不能如读其他诗友诗词那样，迅速、顺次、系统地读到。相对诗词而言，他的新诗、散文、评论，我接触得更多一些。我甚至觉得，玉真新诗思想视角独特，散文细腻绵长，评论周密详尽，造诣似乎胜于诗词。初为玉真计，为完整计，我建议他将各类体裁的作品汇集成一册，编纂成诗文集。玉真次日即从对话框对我说：“您老昨晚推迟出版、收纳其他体裁作品进去的建议也非常有道理，但我心性懒散，其余的体裁收进去不知道又要拖到何时才能整理出来。时间长些更能发现文字瑕疵，这些我也明白。年以前，我基本上没有涉及古典诗词，确实是在师友们的鼓励下勉强为之。歪打正着，撇开质量不讲，这个体裁反而成为数量最多的一种。只把这点作为‘底气’，不考虑更多。若和别的诗友比较，我恐怕一辈子都不敢印出一本书来，所以只和我本人以前的作品作纵向比。发现有点进步，这就够了。”斯言恳恳，斯意切切，斯心缕缕。在市诗词学会的中青年诗人中，玉真是第一个自主出版诗词集的会员，作为学会的长者，我责无旁贷，理应为他的诗词出版尽心筹划。故此，只得殚精竭智、倾力以为了。惟有多读、多思、多察、多悟，许能稍如陈寅恪《读〈哀江南赋〉》所云：“其所感之较深者，其所通解亦必较多。”如此或不致负友人重托之意。读完玉真发给我的诗词，忽有所感，遂从他一首七绝“曾经红袖舞流年，甘苦心知不自怜。又是金秋颜色好，漫题丹叶醉成篇”中，抽出尾句“漫题丹叶醉成篇”为题。“漫”，在虚实之间，在经意和随意之间，在偶而与必然之间，是一种淡然、适然、超然的心境。“漫题丹叶醉成篇”，显露出玉真气定若闲的从容，也展现着他心无尘垢的干净，还透露他明达世理的轻松，更饱含了他依恋家山的深情。
二
数次披阅玉真的《容膝斋诗词集》，发现有许多我从未读过的佳构。这些诗词清新淡雅，语奇字隽，志趣卓然，自始至终低唱着甘居僻野、淡泊安然、和邻睦友、亲近自然的心曲。我这才蓦然明白，玉真新作不发空间的原由，是要不断修改、力臻完美、不留己憾。王蛰堪在《半梦庐词话》里曾说：“‘作勿惮改’是言心态，‘精益求精’是为目标。”善为诗之人，大多擅改，在不断磨砺中，字、句、意、气都会达到新的高度，有时还会有“柳岸花明”的惊讶，“独上高楼”的气象。正如他在《论诗》里写的那样：“未敢初成擅比高，时将冷眼细推敲。从容点检平心气，不怕他人信口嘲。”掩卷沉思，我对玉真新诗、散文、评论优于诗词的印象有了转变。袁枚说：“诗写性情，惟吾所适。”玉真是性情中人，“从来闲散惯，宠辱莫须惊”，是他一生自况，也是他举止实录，更是他精神写照。他出生在乡村，工作在乡村，生活在乡村，从小到大，从未舍弃过生他、养他的土地。虽然曾有过数次从荒寂跻身繁华的机会，但他不舍“此山、此林”，因为此山、此林使他“所闻充于耳而淡于虑，所见寓于目而会于心，殊不可得者，并得之，可喜者非止一端也”。
“夜半春雷促嫩芽，一场好雨润山家。枝头悦耳声声鸟，篱外怡情簇簇花。望远无从思雅客，登高未肯恋青霞。朔方又报寒潮涌，醉里村翁乱点瓜。”这样的场景使玉真感到亲切、令他痴迷、使他不舍。在这里，他可以“随意而为，漫兴而行，行止可有可无，声音却无始无终。真的不必拘泥于哪一种韵律，也不必着意升华成哪一种意境。有时即使万籁无声，依然可以感知那旋律在山花摇曳时的隐约”。这就使他的诗情生发、喷涌至无尽。清叶燮在《原诗》里分析过这种起由：“因遇得题，因题达情，因情敷句，皆因甫有其胸襟以为基。”他的意之所悬、心之所维、情之所系，在他的古体诗《宜居梦》中表现得尤为真切明白：“我有宜居梦，牵怀颇有年。朝夕常耿耿，久已不新鲜。不为贮财富，不为仿高贤。只求一院落，简陋傍村边。栖身有处所，避雨有茨檐。不求太轩敞，不求摆设全。朋辈来光顾，信步可倾谈。还可明盛世，万众有福缘。”这哪里是梦呢？这原本就是他生活的真实、心境的折射、旨趣的实录。梦的生活，生活的梦，就这样交汇、融合在一起，清清淡淡，重重叠叠，繁繁衍衍。古来今往，追求这种生活、这种梦境的人熙熙攘攘，不厌指心以证其诚、其志。然他们大多数只是说在嘴里，却舍弃不了锦衣玉食、温玉软香；或者他们拥有了，却终日怨天尤人，在自暴自弃中让美好的时光流逝。
偶而在城市留宿，玉真会辗转不已，难以入眠。这在他的《城中无眠》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夜阑多反侧，无计近周公。万籁知虚实，千秋昧始终。喧嚣孤月远，窘迫壮心空。每念清凉境，山中有不同。”不能入眠不只是“孤月远”，也不只是“壮心空”，还耽心志趣和情趣的相悖，失去曾经的寂静和安详。此时玉真梦中重叠的“清凉境”是什么？是家乡美景的瑰丽：“狂雷声滚滚，白水势滔滔。神功助*斧，美景任折腰。”是山林葱茏的永恒：“盘古挥斧钺，山林绿水溉。鸟语伴花香，万载为常态。”是四季变幻的多姿：“春有山花粲，夏有绿丝绦。秋来果馥郁，隆冬景昭昭。”是山野旷远的神奇：“苍岩呈险峻，四野颜色丹。嶙峋披古趣，隐约起微岚。”是村居静谧的惬意：“树共邻人有，青山矗眼前。好鸟鸣时序，竹外水潺潺。”由于远嚣近寂，心若止水，诗中体现出的那种淡然、安然、卓然就与常人不同；那种思恋、神往、痴迷也字字有声，句句含情，首首显露出本真。在这些平常景色中，寄寓着他对这片土地浓烈的依恋之情，展示着他安然淡泊的志趣。那种坦然的胸襟、真挚的情怀，使得他的这类诗流畅似水，自然若泉，摹描肖画，生动如见，似山野散漫的行板，如天空飘浮的轻云，温婉雅正、饱含深情，读之令人叹赏。正如胡宗健所说：“诗是什么？诗就是良心、情感、思想和领悟世界的一种催化剂。对于诗人来说，就是在物化和媚俗中，守护自己心灵的家园。”
三
“注重酒品人情，耽饮不知优劣，交游不论雅俗。”如果说情是玉真为诗之根，那么乡情是枝，友情则是蔓。根深且坚，枝必繁，蔓必广。“百里驱车情谊暖，山行险路忍苍*。尊翁挚友同看觑，共聚寒秋一日长。”一日如白驹倏过，友情则地久天长。友情是纯真之情，是心中汩汩之泉，既深沉真挚而又无休无止。玉真状摹己志、抒发己意、吐纳己趣的文言文《山林饮士传》曾传播一时，为同仁津津乐道，因为那是他心迹的刻画、志趣的折射、真情的流淌、友情的迸发。《山林饮士传》是玉真诗之因也、诗之迹也、诗之流也。“每嫌独酌无趣，辄邀村人与为伍；杂然其间，平分饮趣，足谓人生之快事也。毋庸设防，毋庸倾轧，毋庸算计。毋庸自恃，盛气凌人；亦毋庸自贱，仰人鼻息。或侃侃，或滔滔，天南海北，古往今来，信口尽是谈资。”这种友谊，自然而长久，清淡而悠远。这是他交友的准则，亦是他友谊的维系，既有生活的真趣，也有精神的眷恋。“欣然对嘉客，盛情欲赶超。辚辚百里道，展眼乃相招”，所谓“人之交往，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晤言一室之内”是也。其志趣天然，其襟怀坦然，其胸次了然。天然，坦然，了然，诗之本也；乡情，友情，诗之源也。故玉真诗词，发自本心，出于天然，浓情深谊，俯首可见。叶燮在《原诗》中云：“有是胸襟以为基，而后可以为诗文。不然，虽日诵万言，吟千首，浮响肤辞，不从中出，如剪彩之花，根蒂既无，生意自绝，何异乎凭虚而作室也！”
子瞻云：“诗以奇趣为宗，反常合道为趣。”陈永正也说：“真正的诗人，具有其独特的诗人气质，是进取的狂者，也是颓放的痴人；既有淑世情怀，而又遗世独立；不守故常，多疑善变；有着极其敏锐的心理感受，更葆有纯真的童心。”玉真存童心，性嗜酒，有奇趣，行事每异常人，时见古道热肠。“深山慕雅才，转侧起徘徊。许愿人情永，开颜蹭酒来。”闻有友至县城，常跋涉几十里山路，风雨兼程赶来相聚，聚则多醉酒而归。实非关酒也，关者，“以山中人情为帅也”。帅是什么？《姜斋诗话》云：“无论诗歌与长行文字，俱以意为主。意犹帅也。无帅之兵，谓之乌合。”他以人情为帅，意志为帅，故从不计酒之优劣。“遇村醪，不以为忤；得佳酿，亦绝不以为荣。”正如他《村席》所言：“未拣村醪味几何，相逢总是话题多。经年聚酒人情在，醉里无须细揣摩。”这就是他的心志所在、胸襟所现，正符叶燮所言：“我谓作诗者，亦必先有诗之基焉。诗之基，其人之胸襟是也。有胸襟，然后能载其性情、智慧、聪明、才辨以出，随遇发生，随生即盛。”“冷落襟怀慕野贤，徘徊僻径似孤鸢。音书欲寄红尘远，敛迹深林独惘然。”孤等闲之身，齐有识之人，忆远方之友，惘契阔之宴——这出自他的《深林三首》。“尘情莫道久新鲜，静水闲舟隔旧缘。举目征鸿云杪外，凄清独对满湖烟。”厌尘世之情，思有识之友，望远鸿飞云，沉凄清之忆——这是他的《湖滨忆旧》。“一路风尘历险途，深林有幸雅人殊。休惊野老开怀甚，新米淘炊颇不俗。”望崎岖之路，迎远方之友，畅郁闷之怀，尽山炊之饮——这是他的《客至》。郑樵《通志略序》云：“诗者，人心之乐也。”从这些浸透深情的诗中，我们似乎看到玉真生动的眉眼、飞扬的神态、无穷的诉说、以及筹觥交错的欢悦。龚自珍《书汤海秋诗集后》认为：“诗与人为一，人外无诗，诗外无人。”此亦是玉真之谓也。
“最忆春来景致佳，青山有恨愧芳华。侧听远信轻含笑，可是云天雁影斜？”友情，恰如清彻的山泉，汩汩流淌在玉真的诗词中。他久暮姚胜祥文名，乙未冬一晤，方知正文采风流、潇洒俊逸者。遂举杯畅饮，几至夜阑，归来乘醉赋诗：“初逢姚胜祥，诧异岂能当？恰是风流子，殊非委顿郎。豪情掀胆气，隽语透门墙。念旧邀朋友，即席布酒觞。”从慕其名到见其人，偕其饮到详其行，惊其豪到诧其谐，睦其志到浓其谊，渐次而深。酒逢知己千杯少，遂开怀畅饮，酩酊而归。玉真性格的豪爽，交友的真挚，接物的坦诚从他《除夕恣饮》亦可得知：“喜聚忆初程，知交未改更。三回三纵酒，一诺一关情。有约蜿蜒路，无猜爽朗声。重逢增感动，醉拟少年行。”朋友一经结交，必定终生不改；每逢老友有约，何惧山高路远；心里毫无芥蒂，谈笑欢喜连天；每逢相见，不醉不归；鼎力相助，皆为友情；次次相见，愈见情深；不妨大醉，还似前行。那心态、那神情、那言笑，栩栩如生。为什么会这样呢？玉真的《酒后题》：“无心谄誉不贪名，善待知交怡性情。顶礼诗文何足道？相逢一醉寓丹诚。”说出了友情的珍贵。《友谊》：“曲高和寡惠音稀，摔碎瑶琴为子期。千古伯牙空耿耿，滔滔逝水几曾西？”道出了交友的真谛。挚友有说不尽的话题，谈不完的志趣。识人易，交挚友难。王羲之在《兰亭集序》中说：“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曾不知老之将至。”玉真此心、此意、此情、此景，不为契乎？
四
玉真喜欢陶渊明的诗，敬其人、其品、其志：“陶令闲来亲煮酒，而今我亦偶衔卮。诚心约客不耽饮，独醉昏灯有所思。”陶渊明其人其诗，历经一千五百九十年，至今还广为人所传诵，陶冶和净化着吟诵者的心智，足见他的价值和不朽。他的价值，在于思想和行为的一致，诗歌和志趣的融汇，理想和实践的统一。他的不朽，是人格的不朽，是精神的不朽，是性情的不朽。“醒来翻书本，醉后便酣眠。雅俗曾不拒，无心辨媸妍。”“绕树声声夜不眠，餐风饮露最堪怜。山林野老情何寄，暗把春心托杜鹃。”“立足深春弄晚妆，山前无意竞芬芳。热风冷雨遭逢惯，不羡名花饰粉墙。”“立身不忍负篱笆，瞩目晴辉满故家。谨借春光无限意，还将幽趣衬时花。”吟诵着玉真的这类诗作，陶诗的清逸、陶然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饮酒，他的待友，他的行止，他的视角，都折射着陶诗的淡然、清逸、纯情和真挚。他将此书定名为《容膝斋诗词集》，“容膝”出自陶渊明《归去来辞》之“眄庭柯以怡颜，审容膝之易安”。溯之，其旨、其趣、其情、其志、其品显而易见。“素纸铺浩瀚，乘兴即挥毫。竹管听驰骋，蛟龙舞妖娆。”玉真写景状物，大都体现着一种类似陶诗那种飘逸的韵致。这种体现，看似无意，实则处处衍生。王夫之《姜斋诗话》：“兴在有意无意之间，比亦不容雕刻；关情者景，自与情相为珀芥也。情景虽有在心在物之分，而景生情，情生景，哀乐之触，荣悴之迎，互藏其宅。天情物理，可哀而可乐，用之无穷，流而不滞，穷且滞者不知尔。”玉真为诗，可昭其理。他对家乡的依恋，对田园的眷顾，对山川的钟爱，汇集成不能抹灭的情愫，衍化为他瞳子捕捉的影像，迸发出他由衷的放歌。“数九冰霜恶，风嘶万里天。园中观节令，树杪立花仙。壮志凌寒起，孤心秀世悬。冬阳初照耀，偶在墨梅先。”这是他的《野樱》。三九严寒绽放的野樱，既是一时之景，又是诗人久蓄之旨。“数九冰霜恶，风嘶万里天。”似是无意之起，自然之状，实则铺垫承启，蕴藏深意。“壮志凌寒起，孤心秀世悬。”是野樱，也是诗人在艰苦条件下的桀傲与奋发。诗人内心深处的波澜被傲雪凌霜的野樱所感染，故有一“恶”一“嘶”之状节令，又有一“起”一“悬”以抒己志。读《祝英台近·踏青》，亦觉如是：“跨平川，登险阻，相约踏青去。沐浴晴光，春色满烟树。妙人耽意深林，探幽寻胜，料应有、万千情愫。念前度，初见崖畔孤芳，盈盈颇相顾。凌冽风霜，能禁几回误？此番佳境重游，莺歌燕舞，不知我、惘然如许！”
王阳明先生论诗之道曾说：“人之诗文，先取真意；譬如童子垂髫肃揖，自有佳致。若带假面伛偻，而装须髯，便令人生憎。”真，亦是陶诗之精魄。玉真为诗多有率真之作，出自真情，故而生动传神。“触目骄阳猛，炎天逐夏来。疾风驱暑气，微雨起尘埃。万里晴霞涌，一时妙趣裁。懒人诗绪淡，只愿莫相猜。”这首《入夏》，景象刻画生动，用词独特精到，气势缓急相间，志趣卓然可见，是真意的吐露，率性的挥发。诸如此类的佳作，在《容膝斋诗词集》中比比皆是，并不鲜见，如《寒花》：“独喜村前素雅妆，迎风冒雨傲山岗。芳园属意倾城色，玉裹金镶夺艳阳。”又如《乌蒙行》：“隐约楼台晓雾中，轻盈俏丽几人同？虹桥欲鉴清波影，却怕惊飞满树红。”再如《拾花童二首》之一：“老树高枝降梓花，顽童拣取兴无涯。持心不恤凋零意，细数残红作减加。”还如《秋日遣兴寄远》：“树色斑斓照眼时，鸣禽敛羽避疏枝。临风漫送蝉声远，对月犹怜绮梦痴。漠漠烟岚连旷野，行行雁影映青池。平生只恋青山好，亦喜清闲入酒卮。”这些诗，清新流畅、遣词雅致、造语生动、真挚感人、富有馀意，不失为上乘之作。正如王蛰堪说：“高手造境写景，看似全不关情，而实已寓情于景，使人读之不自知其缘景触情，为之感染，况乎字面琢磨，不著痕迹，读来皆天然好语，环诵不能忘怀，此所谓面与里也。”出自真情的作品必定不差，清吴乔在《围炉诗话》中也说：“发于自心，虽有高下，不失为诗。”读着《浪淘沙·寄远》：“窗下抚丝弦，苦态如癫。为谁憔悴梦*间？人在朔方风疾劲，别样心牵。夤夜未消闲，意似飞鸢。且将思绪泻新笺。重放孤鸿征远道，辗转寒烟。”那种幽思，那段萦牵，那个痴心，让人唏嘘不已。读《喝火令?和寒水》亦复如是：“右二林霏暖，东风意绪横。目迷香径旅尘轻。欣见鸟鸣高埠，娇语颇能听。树下悠闲客，山前落寞筝。倩谁留影不须惊。忆取娇花，忆取影伶仃，忆取碧山深处，借景慰同生。”
五
玉真对自己的诗词认识是清醒的：“这些东西现在仍是乏善可陈，但相对于其他体裁，文字瑕疵（不讲境界）相对少一些，为此麻起胆子进行。不沽名钓誉，几年的心血，只求做个阶段性的总结。”玉真是具有真性情的诗人，集子中的诗词未必尽为佳作，有的从构思、技法、语言、寓意，都还有可推敲之处，都可以在今后的岁月中，去自我感悟、判断、修正或者摒弃。大多数诗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岁月的沉淀、生活的磨砺、研习的渐进，其作品质量总是会慢慢地提升的。对玉真来说，只要不自弃、不骄傲、不敝帚自珍、不为诗而诗、不把写诗当作装扮，应该不难做到这一点。《容膝斋诗词集》的相关介绍，对玉真的诗词作了客观到位的评介：“集子中的作品，多侧面地寄托了作者对历史和现实的观照：有对阅读欣赏的感悟，有对时事的臧否，有对友情的珍视，有对山川形胜的吟咏，也有对真善美的讴歌，当然也不乏对梦想的追求。僻居黔地山村业余创作，作者自会存在某些局限，其集子中的部分篇什，艺术性和思想性都还有待进一步提升。不过，相对于时下不知所云或冷漠麻木的某些作品，这部集子却又涌动着丰沛的淳朴与热忱、坦然与率真。”此评介实在、恳切、恰当，故此毋须我再絮絮叨叨、复言赘叙。我相信，只要认真品味了玉真诗词的人，就一定会首肯以上的解析，认可集子中多数诗词的价值，汲取某些启示。
年11月16日
黔中乡村诗人李华其人其诗
——写在《李华诗词集》辑成之后
年，市诗词学会在艰难地起步。虽几经斡旋，终于获得创办《贵阳诗词》的权利，但万事蹉跎，百废待兴，事事都得从新打理。千头万绪，寻找、发掘、聚拢本市诗词作者却是最为紧要之事。诗词作者不仅是决定刊物质量的先决条件，亦是主导诗词组织发展的决定性因素。没有好的诗词作者，就不可能有好的诗词刊物，学会也就不可能生机蓬勃，活力迸发，具有凝聚力。因此，市学会竭尽全力寻找本土诗词人才，特别是中青年诗词作者。苍天不负有心人，岁末，本市一批颇有实力的诗词作者聚拢在一起，撑起了一片属于本土诗词作者的新天地。有心必有奇遇，年3月4日，我打开《贵阳诗词》的投稿邮箱，一首题名《敢将》的七律立刻跃入我的眼帘：“敢将白眼望青天，身似浮云自在闲。山水之间得雅趣，诗词苑内枕宏篇。竹篱宁少三餐肉，冠履何消万贯钱。归去来兮谁又唱，我心安处是桃源。”流畅的语言，明快的节奏，精致的铺排，旷达的情怀，幽深的情思，隽永的韵味，立刻将我吸引。作者署名李华，是清镇市流长乡大园村回龙组的村民，一个双手有着残疾的穿青族农民，时年40岁。我迫不及待加了他为QQ好友，进入到他的空间，细读了他发的余首诗词。作品虽尚余网上学习的微迹，但已显现出他造境自然、语言飞扬以及思绪灵动等特点。这些作品技法娴熟、文字圆润、思绪灵巧。谁能相信，这只是一个初中毕业，完全靠自学而成的乡村诗人？民间确实有着众多高手，李华的发现，让我们既惊喜过望又有些心情沉重。18天后，市学会以及清镇的诗友们去看望他。彼时彼刻、其人其情、实情实景，历历在目，人生的艰辛，生活的磨难，处境的窘迫，让我们怜惜之意油然而生，敬佩之情亦沛然而起。在如此艰难的条件里，还能潜心于传统诗词的学习、研究、创作，且质量达到较好的水准，其人痴矣、毅矣、鲜矣，人岂不叹之、敬之、膺之！
一时间，同道对他赞誉有加。论及他的诗词作品时，有言：“自嗟不失豁达，忧伤还见潇洒。”或言：“困顿不失理想，艰难犹图精进。”亦言：“聪颖内秀，可造大才。”众言凿凿，都觉得李华的确是一个颇具潜质的本土诗人。此日晚，李华即有诗词记其事，其中《临江仙·客至》表露他的心情最为传神：“桃李烟光熏气暖，春风一派晴明。乡村野舍会群英。蓬门何有幸，共与论诗经。淡饭粗茶多简慢，相知愧我无名。一席妙语诉衷情。人生虽有尽，乐事岂无凭？”其思之敏、其才之捷、其智之睿，于此可见一斑。年6月，《贵阳诗词》第二期迅速在“甲秀毓英”这个力推新人的专栏里，介绍了李华及其诗词作品。次年，市学会又将他的诗词作品编选入会员作品集《黔中七人诗词选》中。他的不少诗句在同道中广为流传，引起赞声一片。如《梨花》：“仙姿趁得好年华，水畔烟村第一家。早有春风先下聘，频催三月试婚纱。”如《葛藤》：“峭壁悬崖不自悲，任他雨打与风吹。誓将攀上高峰顶，万里河山看一回。”如《月夜》：“清寒月色隔窗纱，独品诗篇独品茶。帘外竹枝休笑我，今宵一样染霜花。”《苦》：“浮生苦似浪推沙，自恨当时命里差。哪得闲情斟雪月，何曾清梦扰风花。人前莫许双垂泪，事后无非一咬牙。不信春风还吝啬，总须余我几杯茶。”这类诗，正如薛雪在《一瓢诗话》中所谓：“此天之所赋，气之所禀，非学之所至也。”
一
郑樵《通志略序》云：“诗者，人心之乐也。”此后，李华的新作一出，大多能引起远近同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