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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8/1 14:3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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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36氪

一波三折后,蔚来如何走向未来?

程潇熠黄俊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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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点LatePost(ID:postla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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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高处获得信任顺理成章,但,如果在低处呢?

蔚来汽车创始人李斌看着会议室里稀稀拉拉举起来的手。这结果虽然令人沮丧,但也并不意外。几分钟前,他向多名参加年度价值观研讨会的公司中高层谈到“相信”,他说,人还是应该做自己相信的事。

接着,他问:“你们有谁买了公司的车?”

结果就是这样,在场中高层里只有两三成购买了蔚来的汽车。

事情发生在年第二季度。当时,蔚来的股价首次跌破4美元,不到上市价的1/3,并将在未来几个月里继续下跌。高管们手握的股票价值大幅缩水。之后半年多时间里,参与那场会议的中高层中,包括CFO在内的相当一部分人离开了这家公司。

那被李斌称为蔚来汽车的至暗时刻。很多创业者在走出困境时,喜欢用这部二战电影的名字形容当时的境况,但当时的黑暗只有当事人能体会。

年创办蔚来时,李斌全面铺开,以看似无限的资金投入来压缩发展时间,头四年就花去亿元人民币。但他的发展计划从年开始,被一系列事件打断,蔚来的资金链几近断裂。

一个转起百亿资本的人,差点因为没钱而失去公司。最难的那几个月,蔚来把订购的生产设备卖给特斯拉上海工厂、李斌每天晚上和几位高管一起盘点现金状况。那时候几乎没有投资方愿意出手相救,一些最早期投资蔚来的机构也清空了蔚来股票。

蔚来最坚定的战略投资方也有动摇。《晚点LatePost》从接近交易的人了解到,蔚来的第二大股东腾讯在年下半年一度犹豫。最后蔚来发2亿美元可转债融资,腾讯出了1亿,李斌个人出了1亿。

低谷时,给了李斌最多支持和信心的是蔚来的车主们。年四季度,蔚来现金储备不过10亿元人民币。当时,多位车主冒着未来没有售后的风险,付款提车,给蔚来“送”去30多亿元人民币现金。

外人很难一下子理解蔚来用户对这家公司如此投入感情。最难的时候,有车主花钱租展位让蔚来参加澳门车展、有车主在楼宇大屏上给蔚来打广告。

年春节后,北京长安街边东方广场的NIOHouse二楼,《晚点LatePost》第二次采访李斌。采访刚进行不到10分钟,就有车主过来和李斌打招呼,语气自然,就像老朋友相见那样。40分钟后,又有车主找李斌合影,那是一个吧台饮品劵的任务。只要李斌在场,他都会答应车主的需求。

这不是李斌度过的第一场大风暴。他初次创业就赶上纳斯达克泡沫破裂,27岁个人背负万元债务,最终扭亏为盈让易车赴美上市。

世界惯以结果论英雄。蔚来距离资金链断裂一步之遥时,它几乎被比作乐视。今年年初,蔚来市值破千亿美元,一度超过年产销过百万辆的宝马、戴姆勒。外界又开始探讨,如何复制蔚来的用户企业模式。

但在转折中的造车生意里,平静只是一时的。特斯拉不断降价、多家科技巨头也正式启动造车计划。蔚来走出一场风暴,但它的未来不会平静。

一场完美风暴

《晚点》:去年你在内部提出不能有创伤后遗症,出现了什么问题?

李斌:人就是当年惨惯了,现在做什么都想收着点。哆哆嗦嗦不敢投入,不敢想事情,那肯定不行。该投入还得投入,还得面向未来。

《晚点》:你自己变得更谨慎还是更大胆了?

李斌:肯定是胆子更大了。

《晚点》:现在回头看,年是蔚来非常凶险的一年。你现在怎么看那个低谷期?

李斌:年是我们碰到的一个“完美风暴”。我们刚上完市,产品又交付了一段时间,很多压力都在那个时间点释放出来了,我管它叫“极限压力测试”。你挺过去了,就有更强的免疫力。挺不过去那就完蛋了,也没有人来救你,今天可能晚点就要写《蔚来如何一步一步的走向完蛋》。其实年很多人已经写了这样的文章。

《晚点》:为什么说是“完美风暴”?

李斌:所有预期中、预期外的事情全都发生了,没有一件事情没发生。比如外部中美关系、行业的竞争、资本市场的变化,内部的电池出事情;ES8早期还在完善的过程中,突然就多了那么多的用户,服务的压力也上去了;再有,团队经过了5年,上市之后很多内部管理的问题也会暴露出来。各方面的东西,确实全部就在一个时间点暴露了。

《晚点》:你最早什么时候感知到可能要有麻烦了?

李斌:我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危机意识比较强的人。蔚来年9月12号上市,回来我就开全员的高管会,说现在是我们最危险的时候,因为飞机在起飞的时候就是最危险的。一旦失速,就结束了,一点机会都没有,想滑行都没戏。

非常重要的一个原因,我们上市没融到那么多钱。本来要融20亿美金,结果运气不好。8月底去路演,后来特郎普开始发疯了,美国投资人根本就不搭理你。结果最后IPO总共只融了11亿美金,其中9亿多美金是两个投资方给的,一个是柏基投资(英国BaillieGifford,亦重仓特斯拉),一个是挪威的主权基金,亚洲还融了一点。

我们当时有八家投行,全世界的大投行都在里边。这本来应该是那年最受瞩目的、融资可能最多的一个IPO,但最后美国本土才几千万美金。

我已经算好了什么时候多少钱。部队已经这么去组织了,结果军粮没了。

年,易车上市。多小的公司,融1亿多美金,去所有地方都是笑脸相迎。当时中国是把欧美从金融危机拉出来的重要盟友,只要是中国的公司,都有溢价。年完全反转,有一个美国非常大的基金的经理,现在是我们的投资人,但他在路演的时候说,你们中国人全是骗子。

上完市,我在纽约中央公园JWMarriott(JW万豪酒店)的房间里面,跟我太太说,“一个时代结束了”。

《晚点》:这可能是一个信号。你当时心里慌么?

李斌:我当然知道这个事情有很大的问题。可能市场还没概念,但我已经完全理解这个情况。那时蔚来从0个用户变成一万多用户,有那么多订单要交,马上电车过冬,我还要保障服务。那几个月,公司上市,别人都觉得你蒸蒸日上,但是我知道,马上就有个沼泽。得想办法,我们那时已经在想办法了。

《晚点》:想办法找更多的钱?

李斌:年9月份回来,我就知道要把人民币的市场打通,因为中美关系已经不可能回去了。在那之前,我们全部都是拿美元融资。这么多年蔚来给中国创造亿美金外汇,从全球融资到中国来花。哪怕我失败了,这亿美金也大部分给中国人发了工资。这对于推动行业进步肯定是有好处的,即使我们死掉了,我们的尸骨也是滋养了一片土地。

但之后不能完全只依赖美元市场。对于公司来说,受政治影响的风险太大了。我们当时跟亦庄签了个合同,签的挺顺利,但中间又发生了很多事,比如电池自燃,算是第一张多米诺骨牌。要是没有电池的事情,亦庄的投资应该也会推动得顺利一些。

电池的事也不能怪我们,但就赶上了。我们年立项的时候是用三星的电芯,后来赶上萨德事件,我们才切换到宁德时代那边。然后恰好那一批自燃了,我们只能召回。

事情就是这样,每一个企业都会受中美关系的影响。我们的电池、融资,全部都被这个事情很深刻地影响了。

《晚点》:如果当时融到了20亿美元,你会做什么?

李斌:如果是有20亿美金,那我可能在年初,我就会去做一些主动的更坚决的调整,比如精细化管理。上市完我就知道,我肯定是要开始进入到第二阶段了,运营效率要提升。我们年初开年会,我就说公司进入到第二个阶段,资格赛阶段,我说我们是泥泞赛道上的马拉松。但是到了我需要精细化管理的时候,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把调整的时间往后推了半年。

把武器卖给竞争对手

《晚点》:“风暴”来了之后,你想了哪些办法?

李斌:钱没融到位,我们只好缓建上海工厂。结果外界就解读为上海不支持我们。上海一直都很支持我们,当时给我们的政策比特斯拉还要好。我们已经定了很多长周期设备,特斯拉上海工厂的冲压线设备还是我们卖给他们的,相当于把武器卖给竞争对手。

《晚点》:为什么卖给特斯拉了?

李斌:只有它在建厂,它要赶时间。如果有别人买,那我肯定不卖给他们。这个设备是我们在年初付了一半的价钱预定的,设备的预定周期是18个月,当时已经到海关,立刻就能用。特斯拉当时再预定也要花很长时间,我至少帮它省了六七个月时间。所以它买走了。

《晚点》:这笔资金起到了多大的作用?

李斌:卖了一个多亿。那个设备是两个多亿,我们交了一半的钱,后来也便宜卖给他们了。

他们也不知道,其实他如果不给我们这笔钱,我没准真就缓不过去了,互帮互助吧。

《晚点》:后来特斯拉上海更快量产,股价的上升,也提升了市场对电动车的信心,让整个行业融资更容易了。

李斌:所以特斯拉毫无疑问对这个行业肯定是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毫无疑问。我们还是非常尊重他们的。

《晚点》:除了卖设备,当时还有哪些措施?

李斌:团队的调整。我们减了多名员工,这还是个比较难过的事情,但也没办法。管理层减了30%,调整力度比外界想象中更大。

《晚点》:怎么决定谁走?

李斌:太长线的投资以及本身不需要那么多人的业务都减人了。我们原先在美国建了一个非常强的算法团队,但太长线了只能砍掉,减了人。还有XPT、一线的服务同事。

《晚点》:年哪个时刻让你觉得最难?

李斌:电池召回那时候对于我来说是最难的,因为它触及了用户利益,也不是预期中的事情。说实话,对于预期中的事情,我从来都不觉得有什么难的。后续我们减员、收缩业务等等,这些我18年9月份就知道要做了。

《晚点》:年9月你就知道以后会收缩业务,但这个阶段蔚来给外界留下的还是“一掷千金”的形象。

李斌:我们的很多底层思考是年到年上半年之间完成的,包括用户企业、换电、全球化、价值体系的底层思考。年下半年到年都是按照之前的想法在做。

但在这个过程中,已经开始形成一些运营惯性。简单来讲,就是我交了学费,但我知道学费交到哪儿了,我并没有乱花钱,这是外界对我们最大的误解。

当时他们不投资蔚来真的很合理

《晚点》:最难的那段时候,你接触过多少有意向的投资人?

李斌:战略投资人和各种地方政府加起来,大概谈过30多家。

《晚点》:大部分人选择不出手。

李斌:在年下半年到年初这个时间点,从投资商业考量来讲,不投真的很合理。

《晚点》:很多投资人都是你的朋友。

李斌:在那个时间点愿意花时间跟你聊的投资人,就已经够哥们了,投没投不重要。人比较惨的时候,大部分人是不愿意搭理你的,因为人都在拿时间投票。

具体到投资决策都会面临一个问题:有没有足够的资金支持好几年,这个还是挺难的。

我要是投资人,也会想李斌在年亏了这么多,如果年、年还要亏这么多,我能不能接得住?如果回答是接不住,他没有任何理由去投,不能拿公司的利益开玩笑。所以我觉得很正常。

《晚点》:有一些帮了你,为什么他们这时候愿意相信呢?比如腾讯、联想。

李斌:我觉得还是因为我们在做自己相信的事情。我们没干坏事,我们没做财务造假、没欠银行钱、又没跑路。我们在踏踏实实干,只是遇到了困难。

《晚点》:你是资深的汽车出行领域投资人。如果抽离出去,从外部投资人的角度看当时的蔚来,你也会认为风险很大?

李斌:我觉得当时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抽离出来完全从投资的角度来看,就问三件事:

第一,行业有没有问题?是不是方向?

第二,公司价值到底在哪儿?是更强了还是更弱了?它的价值有没有消失?

第三,公司的问题在哪儿?它是否在改正?

这三个问题都是容易回答的。但很多人被吓倒了,没有深入去分析。回头看,年四季度在全世界都觉得蔚来要完蛋的时候,还能卖多台车,而且比别人卖得都多。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信号。

《晚点》:面对大多数人的质疑,你如何确信自己没错?

李斌:做超过常规认知的事需要有定力,给大家时间去理解你。你必须聚焦在那些支持你的人身上,去听他们的需求。

《至暗时刻》里有一个情节我挺有同感的。丘吉尔从议会出来,去地铁里跟民众聊天听最真实的想法。当时我想,我应该回到用户里去,因为在这种时候还愿意买你车的人,才是你真正的精神力量的源泉。

我在年的7、8月份,拜访了十几个城市的用户。不是一线、新一线,而是哈尔滨,呼和浩特,太原,南昌,贵阳,昆明,南宁,这些地方。去了之后我挺受鼓舞的。

我发现用户买我们的车真的有很大的社交压力。有用户的发小跟他绝交,就因为买了蔚来。为什么?大家底层相信的东西不一样。见完用户,我真的觉得,我们这点事真的不算什么。

《晚点》:你一直强调是用户救了蔚来。

李斌:最惨的时候,我们的财务部门、供应链团队,还有我和秦力洪每天晚上10点都排现金计划、将近一万人的公司,按万元为单位去排。我们要确保三件事情,第一,车不断供,交不出车现金流就断了,一切都完蛋了;第二,不能不发工资;还有,要保证给供应商结款。

年四季度交付了多台车,带来30多亿现金。当时少0台我们都完蛋了,因为现金流绷到了极致。如果少交一点车,我们真的就发不出工资了,还可能会断供。

我为什么说真的是用户救了蔚来,用户的信心比我们公司同事的信心大多了。年有一次开总监会,我说买了公司车的人举一下手,也就20%-30%。你说是谁救了蔚来?

为什么是合肥

《晚点》:合肥投资蔚来的决策时间只有一周。这是怎么发生的?

李斌:我们跟合肥的故事是这样的。年四季度,我们在做5年规划。即使当时随时可能挂掉,我们还是要讨论一些长远的事。

比如怎么样做效率最优的一个人力资源的地域配置,我们觉得合肥好像挺合理的。蔚来的制造一直在合肥,有多名的同事在那儿。我们当时就觉得有一些工作可以不放在上海,比如说自动驾驶的测试,为什么不能是别的城市?在长期的成本优势方面,合肥是特别好的一个地方,合肥有中科大等很多高校,从上海过去高铁2个小时就够。当时考虑在合肥要建立一个比较大的团队,那是19年底,我们之后五年的战略里很重要的一个事。

《晚点》:后面怎么一步步落实这个合作的?

李斌:我跟江淮汽车(总部在合肥)有一个高层的双月会,年1月8号我在合肥开完会,正好给我的一个朋友、安徽省国投董事长陈总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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