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刘大新，湖北荆州人，是个地地道道的养猪倌，从年开始养猪，到现在已经13个年头了。
前些年我认为，只要自己踏实肯干，一定会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
可10年过去了，还是住破房子，开麻木车，连儿子上大学的钱都拿不出来，导致我们父子之间这些年一直有隔阂。
我也不是不努力，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穷困潦倒。
后来在老婆的劝说下，我终于决定了改行，不养这什么劳什子猪了，两口子开起了精品肉店，没想到这短短3年，竟赚了近百万？
果然是选择大于努力，有时候一条道走到黑，只会头破血流。
我是年生的，如今也50好几了，年轻的时候是村子里唯一的高中生，但因偏科严重，最后没能成为村里第一个大学生。
高中毕业后我去学了兽医，进了一家牧羊厂工作，没过几年，在父母同村的介绍下，和现在的老婆结了婚，25岁那一年，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儿子。
随着儿子的出生，家里要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而工作的厂子却越来越不景气，家里的工作机会太少，于是我和老婆商量，去广东打工。
老婆很是不舍，但是家里的状况确实不容乐观，孩子慢慢长大，以后要花钱的地方太多太多了。
于是我在孩子上幼儿园以后，辞了厂子的工作，去了广州一个亲戚的公司，做了一名销售业务员。
本以为是亲戚的公司，应该多多少少会给我点额外的关照，谁知是我想得太美好了。
初进公司，我也只是个最普通的销售员，底薪，住公司宿舍，吃食堂，日子过得并不算好。
但是我坚信，只要自己肯努力，一定能在大城市挣到钱，让在妻儿过上好的生活。我本人是个性格内向，不善言辞的慢热的人，这样的性格做销售简直就是受罪。
公司是做饲料生意的，我虽然有着丰富的畜牧业经验，但脸皮薄，讲话也没有感染力，业绩一直很不好，每个月到手的钱少得可怜，可我还是每个月从从牙缝里抠出块钱寄给家里。
钱虽少，但这也是我拼尽全力的结果。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我也渐渐累积了一些资源，有了一定的存款。
33岁那一年我回了老家，花了大半的积蓄，在镇子里买了一栋两层小楼，把在乡下的父母也接了过来，一家人搬了进去，日子正在一点点地往好的方向发展。
后来，孩子上了学，父母能搭把手，老婆也轻松了，在当地的一个药厂里找了个份工作，薪资不高，胜在稳定。
说实话，这五六年我在广州混得并不好，做着不上不下的工作，每天忙忙碌碌，喝酒应酬到吐，还只能拿到不多不少勉强温饱的工资，完全看不到出路。
望着已经五岁的儿子，这些年我只有过年过节才回家，对妻儿鲜有陪伴，还不能让他们过上富裕的生活，确是心中有愧。
人不可能一直打工，况且我年纪也不小了，还能在外面漂几年呢。
于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决定不再出去，在离家最近的城里创业，依旧是卖动物饲料和兽药。
说干就干，我找来了以前在牧羊场上班的同事，两人出资，在荆州城里开了一家小小的店。
当时觉得，我们在这一行深耕了这么些年，又懂理论，又懂销售，肯定能做大做强。
可是现实往往是残酷的，荆州不比大城市，这里的市场要小得多，绝大部分是散户，但是我们也只能迎难而上，挨家挨户地去推销自己的产品和店。
艰难经营了一段是时间，只能保持勉强不亏损。后来我这个同事坐不住了，觉得根本看不到出路，选择和我分道扬镳，我也没阻拦，正式开始一个人单干。
后来经过一两年的努力，我的小店在周围的养殖户里有了良好的口碑，不论是买药还是饲料，首选肯定是我，但是由于市场规模的原因，赚的钱依旧不算多。
很快市场被我开发得差不多了，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我也开始逐渐安逸，没想着做大做强，一有空就在周围狐朋狗友的邀请下，去打牌喝酒，吃喝玩乐，逐渐忘记了身上的担子。
直到年，我狠狠地踩了一个大坑，导致这些年的心血付之一炬。
那一年的6月份，很是炎热，一个养牛的老客户给我打电话，说厂里的牛病了不少，让我上门看看。
当时我去检查了一下，以为只是以内天气炎热导致的腹泻或者口蹄疫，就用了最常见的药，打了十几头牛。没曾想没过几天，这十几头牛竟然毫无征兆地死了？
当时一头牛可值不老少钱。损失惨重的养牛户闹上门来，一口咬定是我用的药有问题，让我赔钱。我也很诧异，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于是提出去看看病死的牛，找找病因。可是这养牛的却说早就已经处理了。
我说我看不到牛，怎么知道问题在哪！可对方依旧是不依不饶，让给我赔钱。
我自然是不会赔这种钱的，打发他走了。
可是没过多久，他找了一帮子人，在我店里大闹，狠狠打杂了一通，事后还到处宣扬我是个庸医，没点本事乱用药，闹死了他十几头牛。
这人在当地颇有根基，再加上他一番添油加醋，我彻底在这座城里待不下去了。
无奈之下，只好回了老家小镇，那个时候我已经快40了，孩子也上初中了。除了手里的十来万积蓄，其他什么都没有。
回老家后我一直在思索以后的路怎么走，年纪大了，打工没人要，也不想再打工，自己会的也就是畜牧行业，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养猪。
老婆什么也没说，只让我自己想清楚，毕竟养殖这一行特别苦特别累。
思来想去，我还是下定了决心。说干就干，找厂地，装设备，买猪仔。很快我的猪场就慢慢地建了起来，当时只养了不到20栏。
我的野心很大，想着两年内养栏，这样每年都能给我带来几十万的收入。
可理想是好的，现实往往很残酷，第一批猪仔顺利出栏，赚了一些钱，然后我一股脑地全给投了进去，扩大规模。
这几年，各种物料成本加大，再加上养殖经验不够，要么猪仔们大面积发病，伤亡惨重，要么是辛辛苦苦养大了的猪仔，卖不出价格。
一直到年，整个的经营状况都是惨不忍睹，入不敷出，压根没赚到钱，人还累得够呛。
为了省人工费，整个猪场，几百头猪，都是我一个人在弄，洒水降温，铲粪便，喂食，老母猪下崽的时候，几乎整夜守在那边，不可谓不辛苦。
可让人寒心的是，这些年压根没有挣到钱，甚至因为扩建还借了不少，最窘迫的时候，孩子高中的资料费都拿不出来，只能靠我怕老婆厚着脸皮去借，等资金周转好了再还上。
为此，老婆孩子都对我这一百年不动摇的养猪大业颇有微词，说是累死累活养个猪，不仅掏空了家底，还抓不到钱，让我趁早改行。
我也不是没想过放弃，可是已经投入了那么多的心血和时间成本，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再说了，我这一把年纪了，不养猪，还能干些什么呢？
就这样日子日复一日地过着，也没有什么好转的迹象，直到孩子上大学。
儿子高考考得一般，只超过本科线27分，勉勉强强能上一个民办三本，但是省内的民办三本学费动辄一万六七，4年下来加生活费得十来万。
当时确实捉襟见肘，家里刚刚添了老二，思来想去，想让儿子报一个土木工程系的大专算了。
那时候我有个堂弟在深圳的地产界混得很好，说不定以后能拉他一把。
没想到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儿子以后，他大发雷霆：“我好不容易考上了本科，为什么要去读大专，还是个我不喜欢的专业？”
“你就考了这么点分，实在是没什么好学校选，勉勉强强读个本科，出来了也未必好找工作，都大专一样的，还能早一年出社会赚钱，到时候土木都出来了，让黎明叔叔带你去深圳，他在那边一年几十万呢。”我说道。
“我不，我不想读什么土木工程，我不要上大专。”儿子满腹委屈，“还不就是因为屋里没钱，供不起我上大学，这些年养什么猪哦，一辈子养猪，一辈子受穷，一家人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儿子这话一出，我心里一揪，是的从初中寒暑假，我就让他更我一起去猪场里帮忙，喂食，打扫，扩建砌墙，都有他参与，直到高二，学习紧任务重了，才没有让他再来。
更不要说我年迈的父母和老婆了，一有空他们都会来帮忙。
我自觉理亏，但做父亲的威严还是不能丢：“生你养你那么大，给你吃给你穿，哪里亏待你了？你要是争气，不说考个，，考个二本，学费块，我能不让你去？”
儿子被我怼得哑口无言，我见此情形，一锤定音：“就读大专，土木工程，不行就跟我一起养猪，或者收拾收拾东西出去打工。”
说完我就骑上麻木车，去了猪场。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了，没想到一大清早，老婆打电话来给我说，儿子不见了。
我知道他是以自己的方式在抗争，我对老婆说不用管，过几天没钱了，自然会回来。
可半个月过去了，儿子依旧没有回家，电话打不通，他的同学老师也联系不上，只知道他带着亲戚朋友给的0块，只身一人去了武汉。
老婆每天都很担忧，我心里也很担心，但嘴上还是说着，让他闹。
后来升学宴都办完了，儿子还是没回来，望着给他同学朋友留的两桌空荡荡的酒席，心里很不是滋味。
后来我还是妥协了，跟儿子说，只要他同意上大专，专业自己选。儿子也无可奈何，只得同意了，最后选了个他比较中意的新闻传播。
上了大学以后，儿子除了过年，很少回家，寒暑假都在外面勤工俭学，回来了也寥寥无话，我知道，这是我们父子之间难以解开的结。
我固执地以为，只要猪场赚了大钱，肯定会让这样的情况有所缓解。
年，终于，在养了六七个年头的猪后，我终于实打实地挣到钱了，当年的价很高，我栏里的猪一个个长势喜人，最后出栏，扣除各种费用，扣完银行贷款，竟然还剩50多万！
我感觉这些年自己终于扬眉吐气，腰杆子也硬了，直接全款20多万提了一辆别克君威，剩下的钱大部分都用来扩建厂子，这一下，我也彻底把规模扩到了上千。
当时开着新车去高铁站接儿子，满脸地骄傲。没想到儿子却给我泼了盆冷水：“车是消耗品，买了只有贬值的，还20多万全款！有这钱买套小区房不好吗？我们家破烂成什么样了看不到吗。”
我心里虽然有些不快，但儿子说的也是事实，现在住的这房子，十几年了，只重新刷过一次大白，确实有些破旧，
但是在我觉得房子只是个睡觉的地方，车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先买车，不后悔。我讪讪地说道：“不急，爸爸明年挣得更多，到时候再县里买个平的。”儿子没说话了。
可后面几年，几乎没挣什么钱，但还是满怀希望地继续干着，直到19年，一场灾难席卷全国，厂子里的0多头猪，几乎顷刻覆灭。
我每天都要拖着车，拉着病死的猪仔去定点地方掩埋，每拉一次，我的心就空了一点。
那天傍晚，天色阴沉，又拉着一车去定点的地方掩埋，突然脑子里一片空白，情绪爆发般地把车往河里开。
老婆在我身后拼命呼喊，我也充耳不闻。“啪”地一声，一记清亮的耳光落在了我脸上，一瞬间，老婆的带着哭腔叫喊到：“大新你要干什么？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屋里的两个儿子想一想啊，他们不能没有爸爸啊。”
听到这话，我突然醒了，我这是在干什么？五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脆弱？于是我赶紧把车子停了下来。
“你不急，不要想不开，这天灾人祸是没得办法的，我们还不是只有好好面对，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老婆抱着我，已经是泣不成声了。
我也忍不住大哭起来,这些年的心酸，委屈也得到了释放，我们苦命的俩夫妻，在河边一直待到天黑才回家。
后来厂子被肃清，我赔了个底朝天，车也卖了，还好有保险兜底，承担了一部分的损失，不然真的无翻身之日。
最后消*的那一天，我望着空荡荡的猪栏，我心酸不已，这十年，仿佛一场艰辛又苦涩的梦。
从那以后，我大病了一场，整日精神萎靡。老婆觉得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事情，给我盘了一个摊子卖肉。
我本来以为这样的小生意，一个月赚不了多少钱，也就勉强糊口罢了，但现实真是狠狠打了我的脸。
19年的那场灾难过去以后，全国猪肉价格飙升，一度来到了30元一斤，我这个摊子的净利润，平均每天居然有好几百块？
加上这几年口罩的原因，周围的居民都在不停地囤积物资，生意一直非常的火爆。
不过一两年，我们就还清了外债，还在本地开了一家精品肉店，主卖牛肉、猪肉和农副食品和当地特产，守店又轻松，挣得比以前累死累活还要多。
今年春节，我们一直忙碌到大年二十九，二十九的晚上，我们清了清这大半年的帐，就这一年，赚了近40万，这放在以前要是养猪的话，得天时地利人和，才能挣到这么些的钱。
老婆看到这账后，喜得合不拢嘴，嗔怪地说道叫：“你早一点放弃养猪吧，搞点什么事儿都比养猪强，真是选择大于努力。”
是啊，选择大于努力。你选择了一个吃力不讨好的行业，就算拼尽全力，最后也只能是感动自己，苦了身边的人，要是我早些年能领悟到这个道理，该多好啊。
我和老婆正在尝试和周边的餐馆酒店合作，把肉类供应业务给谈下来，我相信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口述：刘大新
整理撰写：玛莎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