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那家医院专治白癜风 https://yyk.39.net/bj/zhuanke/89ac7.html摄影:lx
当严槐第六次看似不经意地走进店里绕了一圈依旧什么都没有拿起、购买时,柴启终于忍不住拦住了他。
哪怕他其实并非店主,而这位几度进出的顾客,在一个空洞乏味的工作日夜晚,也确实给店面带来了相当程度的虚假繁荣。
“我们十二点钟打烊。”柴启叫住人后,缓缓补充了一句。目光扫过前几次交锋中,对方身上他唯一剩下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那双沾了些灰尘的高档皮鞋。
被提醒的人扭过头,越界的肩膀让门上挂着的机器再度发出一声干瘪的欢迎。柴启不擅长什么人类观察,便利店员这一类营生,做上五年,你会对形形色色的众生彻底失去兴趣。深夜穿着拖鞋在收银台上抛下一盒安全套的中年男人,早班时雷打不动进来买一份豆浆的美女,他们出了门走向哪里,升到天上,沉在地底,困在不上不下的漩涡里被搅打出泡沫,柴启统统无法在意。说到底,城市就是这么一种东西。
一种类似于现代工业污染后的海洋生态般的东西。
所以保不齐,那双皮鞋也并不是他遗漏的唯一细节。比如柴启出声将人叫住后,才发现对方眼中流露出预期之外的困惑,像极了海里的浮游生物,在生命周期中第一次看到石油废料、原子尘埃、白色垃圾会露出的眼神,当然,也可能是两种废料与废料之间的相遇。
于是他有无声的赧怒,不甘于此前的交锋原来只是自己单方面猜想。这个男人今晚走进一家店面六次,倘若值班的是MayMay,她一定会在第三次就报警,而柴启,腰间系着淡*色围裙,在听过六次由同一个人触发的“欢迎光临”之后(不,是七次),才决定叫住这个男人,然后在他回头的瞬间,突然生出悔意。
妈的,他正盯着我的围裙,恐怕都意识不到它跟便利店招牌是同一个色系。柴启心中烦躁。
“不好意思,我今天在店里弄丢了东西,挺重要的,一直在找。”严槐的语气很有礼貌,只是眼神已迅速从柴启身上离开,看向雪白的瓷砖地面。从后者的角度来看,他的目光空洞且停滞,像是已经沉浸在“丢”这个状态,而非还坚持着“找”的动作。
柴启莫名有些紧张,他不是没见识过在公共场合撒泼闹事的人,自称吃了店内熟食腹泻索要赔偿的、因售出物品无法退换而胡搅蛮缠理论的,上周甚至有个嗑嗨了的外国人,结账时无端指控MayMay存在种族歧视,并粗暴地扯掉了她的胸牌。
不过眼前的男人和他以往碰见的那些都不一样,整个晚上穿着整齐的西装,脸上却丝毫不带有与之匹配的精气神,相反的,他脚步虚浮,面容晦暗,举手投足间仿佛支配于一种纷乱的意志。
这是十分复杂的初印象,柴启不会去细想,他告诉严槐,店内从下午开始就没有人捡到任何东西,见对方并无离开的趋势后,又礼貌询问丢失物品是否贵重,不如早些报警。
“是一把水果刀,五六寸长,不带刀鞘。”严槐避开他的目光,仍旧看向空无一物的地面。
“先生,你在开玩笑吗?”柴启在听到刀这个字眼时,不安地摸了摸柜台边缘,并且显然没有领会到这件失物的价值。金边的?镶钻的?高科技?古董?他不明白一把水果刀如何能拥有让人在店内晃悠一整天的魅力。
严槐像没听到,自顾自又问了一句:“你们店里有监控吗?”
僵持半晌,柴启拧不过,眼看快到下班的点了,他索性关了店,让严槐稍等,转身进了工作间,走出来时,手上拿着一个带显示器的硬盘录像机,平放在柜台上。
他心里其实没底。这么一家晚上12:00准时关门的私人便利店,监控设备其实并不一定每天都正常运行,要是此时有人提出查看一周前的录像,那是妥妥的没戏。好在从文件上看来,老板周末并没有图省电关掉监控。
两人找到严槐当天第一次进入店内的大致时间,往后快速播放,没多久就看到了他的身影,一身正装,不紧不慢地出现在靠近正门的货架附近。柴启按下暂停,将视角拉近,仔细辨认了一下,然后扭头看向身旁的严槐,眼中责怪的味道不言而喻。
视频中的人两手空空,在入口处那列货架附近随意晃荡一圈,甚至都没劳烦到下一个机位就离开了。
严槐看得很专注,直到那人消失许久,目光才从屏幕中抽回来,对上柴启说不上好看的面色,疲惫地笑了笑,什么话都没说,扭头拉开便利店大门走了出去。
柜台后的人终于松了口气,细想又不知自己因何而紧张。一个丢了东西过度焦虑的人而已,柴启在心中想。不管他丢的是什么微不足道的东西。
正当他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的时候,伴随着一声有些讽刺的“欢迎光临”,严槐居然又回来了。
只见他手中拿着一个公文包,连脚步都轻快了些,径直走到柴启面前,从包里掏出一部手提电脑,打开操作几下,侧过身示意柴启一起看。
“我的车当时停在街边,行车记录仪的角度正好能拍到人进入便利店门口。”他将进度条拖至画面中出现橙色的店门,指着屏幕上一个人影对柴启说:“这就是当时我进去的录像,时间也对的上。”
柴启像看恐怖片一样斜视画面上的男人,以及他手中显而易见的那把——水果刀。
空调已经关了,封闭的室内此刻却有莫名而来的冷气,他发现严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褪去了那种萎靡,整个人灼灼有神。在这神情和好奇心的双重驱使下,柴启又拿出了店内录像,和行车记录仪仔细对比。
由于机位角度问题,便利店最靠近门的摄像头是无法拍摄到严槐走入门内的全过程的。也就是说,行车记录仪和监控之间存在一个盲区,即严槐走进大门,和他出现在货架下方的这段距离。
柴启觉得很荒谬,这段路以一个成年人的体型来说,最多需要走三步,也许严槐只需弯腰捡个东西,脑袋就会出现在监控里了。不论怎么想,答案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在进门的瞬间,将水果刀放进了自己兜里。
他不禁开始怀疑眼前这个男人是否存在某种精神障碍,并在脑海中努力回想这类人群的面貌。而另一头,严槐突然开口表达感谢,接着收起公文包准备离开。
“等等。你,还准备接着找么?”听到自己声音响起,柴启自己也吃了一惊。
严槐沉默着点点头,转身又朝门外走去。柴启突然接着说:“我正好下班,沿路陪你一起找找吧。”
Part01
这夜没有风,街道上偶有车辆驶过,带起的空气流动也并不比其短暂的声音更让人觉得畅快。城市上空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烟雾,包裹住各色生物的呼吸,蒸腾,凝聚,最后变得比火灾现场的黑烟还要让人在意。
尽管慢了一些,严槐也注意到了。
“人民广场上的钟楼,是着火了吗?”
柴启已经观察了好一会儿,烟雾自钟楼后方升起,又在化学作用下缓缓下沉,若非如此,这座地标式建筑的意外,恐怕还没那么容易暴露在夜色中。
两人有意无意,都放慢了呼吸,分辨远处是否存在消防车的动静,却只听到各自的皮鞋走在路上咚咚作响,严槐突然扭过头说:“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钟楼也着过一次火。”
柴启看着那座钟楼,其实只有一半出于忧虑,他还在想自己走出便利店那刻思考的问题,没有答案也没有进展。严槐的话进入他的脑子,本不该触及隐秘的记忆,却在电光火石间,叫人想起,好像还真有这么回事。
这种共同的记忆瞬间占据了柴启的思维,他不可控制地尽量回想那场久远的火灾,仿佛这是什么令人激动的暗号,他一定要跟严槐对上。
“我记得那会儿我上小学,几年级记不清了,放学之后几个小孩混在一起玩,看到钟楼着火了,都嚷嚷着要去救火。”严槐继续回忆着。
柴启插话道,“是,那时候天还没黑,我也看到了钟楼的火光。”
你看到了吗?那是一个不同于今夜的白日吗?你看到严槐出发去拯救钟楼,他后来没能救成,不管你看没看到,你心里知道就是那样。柴启脑中有声音回荡。
“你听过十个救火少年吗?差不多就是那种情况。小学我家住在新化街,离人民广场五站公交,我们每人拿了家里的大桶,挤不上去车,就一路沿着街边走。”
柴启听得微微眯起眼,他并不很想继续听下去。
“我长那么大还没见过谁家着火,也没看过消防车、大水枪。有个小孩说他见过,大家根本不信,都住在同样的街道,没道理只有他一个人见过。后来他被逼急了,扭头走了,因为他说不出消防车喷出的水是从哪来的。”严槐说着愣了一下,柴启以为他在惊讶自己居然能记起如此细枝末节,不想严槐接着说:“消防车的水自然是车斗里带的啊,那个孩子怎么想不到呢。我那时候也没有想到,以为后面该是拉了一车橙色的消防员。”
“走到一半时候,有个小孩肚子饿了,他说回家拿桶的时候,外婆正在炸丸子,现在一定好了,丸子该趁热吃。”
“后来又有一个小孩想起,钟楼旁边就是派出所,警察是不会眼看着钟楼被火烧掉的。”
“反正最后,走到钟楼的只有我一个,”
他走到了吗?天还像人们首次看到火光时亮着吗?消防车的声音呜呜传遍小城,母亲站在电视机前,看导播实时拍摄的火灾画面,这就是你见过的景象吗?他们出动了飞机俯拍,不可能,火灾没有那么大。柴启眨眨眼,传达给大脑“我也不知道”这个讯号。
“不,不对。”严槐的语气强硬起来,“我记错了,我也没有走到。”
话说到这时,严槐脚下正好踢走一小块金属制品,质地和重量都很像一把小水果刀,可是他和柴启谁也没有想起低头去看,直到走出十步开外,也没有任何人想起有关那把水果刀的事情。严槐在想那场火灾中他所扮演的角色,然后不无失望的发现,他絮絮叨叨地细数了每个人半路退缩的理由,却唯独想不起自己。
柴启也在想自己的事情。两年来他无数次走过这条空旷寂荡的街道,直到今天才感受到真正的平静。他暂时忘记了家中卧病在床的母亲,甚至好像从未有过这么一回事。没有人在等他回家。从前也没有,但此刻的这种没有,是一种近乎凝滞的永恒。
严槐打破了这种永恒,这个人仍在偏执地回想钟楼的火灾,柴启突然问他:“为什么溺水的少年大多都会死在一起?”
“什么?”严槐没反应过来。
“我没听过十个救火少年的故事,但是你讲的很有道理,如果我在场,大概也很难走到人民广场。说到底,火灾和心血来潮的少年是很像的东西,一种公共性的、突发的危机。”
“你有